她推门而出的那一瞬间,司徒贤似乎觉得眼前一暗,那一瞬间他开始后悔自己所说出的话,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所谓覆水难收,曾经说出口的话也再也不能收回了。w
为官一生,自认从未出过错。而现在,他似乎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了,曾经以为自己答应先帝的条件是最正确的事情,在华昌王造反的那一刻也开始后悔了。现在为了保护司徒梅的地位而阻止她想要复国的念头,却没有意识到她的处境有多么为难,不等时间验证,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的……
司徒兰回房将自己以前的衣物叠了几件,又收拾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值钱的妆奁或是碎银,以及昨天那块开国皇帝留下来的金牌,然后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看了看这个并没有住过几次的房间,心底泛起一丝淡淡的寒意。
仔细想想,这个家,大抵是没有人真心对待过她的吧。
父亲对她好,也仅仅是出于一种责任,一旦与自己的利益相触,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她的幸福。妹妹呢,也只能算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早早过世的母亲,记忆中她的模样漂亮的足够让这世间男子都为之沉迷,尽管她的出身是那样的卑微而贫贱——舞伎,这个词说出去谁都会觉得不好听,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父亲才一直把她养在家里,当做金丝雀来养,不准她抛头露面,更不许别人传闲话。
自古红颜多薄命,母亲身子弱,没能看着她长大就去世了。司徒贤只有这一点还算良心,自她走后便再也没有娶过妻,宁愿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
说这个家里只有母亲是爱她的吗,仔细想想,似乎也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母亲是个很冷的人,好像什么都打动不了她一样,但认真回想起来,至少她看自己的眼神,还算真。
司徒兰扶着门的手慢慢滑了下来,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沾了些水花,但她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小事,转身就朝后苑走去,见她状态不是很好,周围的丫鬟都纷纷避让了开来。
听说这就是传闻中的大小姐呢,原先还是太子良娣,一时间好不风光,可惜太子倒了台,还在牢中自杀了,有权有势的太子良娣瞬间就变成了新寡。原本羡慕的眼光也都变成了同情。
司徒兰无视了周围各种各样的眼神,步子很快的朝前走去,抬头看见沈寻所住的客房亮着灯,也不打一声招呼,伸手便推开了门。
很明显地听到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沈寻迅速把双手端放在桌子上,一脸惊慌地看着她,好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司徒兰可没空跟他玩什么你说我猜的游戏,上前一步就捡起了地上的东西,刚一看见封面上的字她就愣住了。
“兵书?你看这个干什么……”
沈寻惨不忍睹地捂着自己的眼睛,他还以为她已经睡了,再不济进来的时候也会敲个门什么的,谁知道她就这样大喇喇的推门进来了,藏都来不及藏,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坐在屋子里有点无聊,随便找了本书看……不过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你拿回去吧。”
司徒兰前后翻了翻那本书,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那笨拙的谎言:“接着编。”
沈寻一愣,委屈道:“我没编……”
还真是单纯到了一种境界,连谎话都不会说,司徒兰有些无奈,却还是淡定道:“既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上面怎么写了这么多的批注,别告诉我这是我爹写的,他看书可从来不会在上面留什么痕迹的。”
沈寻低下了头。
“既然说是随便找的一本书,怎么随便一找就是兵家权谋类的始祖著作?府中书房兵家类藏书多如牛毛,我不信这概率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大。”
沈寻的头越垂越低,像个受诫的可怜小和尚。
“所以。”司徒兰双手撑在桌子上,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沈寻,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恢复正常了?你看这些书……是不是想要报仇?”
空气中意外的沉寂,没有想象中的反驳或者是承认,而是安静地能够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沈寻有些躲闪地看了看她的眼神,半晌,语气紧张道:“兰兰,你不要担心,如果是你不希望看到的事……我就不会去报仇的,你别害怕。”
司徒兰抿了抿唇,看着他那样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一时有些酸涩:“不,我不害怕。”
她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肩膀,给予他一个最温暖和安定的怀抱,这样的反应太过突然,让沈寻一时有些发怔,他原以为她知道之后会责骂他,怪他没有说真话,却忽然听到耳边那熟悉的声音。
“你没有做错,他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虽然我也希望你能够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辈子,但那个人杀了你的至亲之人,还要杀你,并将掠夺的东西当做是自己本该拥有的财产,向全天下炫耀这一切。即使你咽得下这口气,我也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