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确实是大周时局最为复杂的一年,岭南饥荒,君主易位,叔叔杀了兄嫂,抢走了侄子的皇位。
百姓大多都在云里雾里,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是他掩饰的太好,还是因为百姓从来都不在乎这天下究竟是谁的主人,处于底层的人永远都是这样,哪怕身居高位的人背负了多少条人命,只要他没能影响自己庄稼的收成,都没什么可议论的。
也许华昌王真是参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用强权和魄力压倒原来的政权,不留一丝情面,哪怕骨子里还流着同样的血液,哪怕年少时也曾并肩纵马,赋诗作画,也抵不过权力的诱惑。
更何况,他的某些措施也的确做得不错,民间胆敢有人议论他的位子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尽管这样的决断更惹人怀疑,可百姓毕竟都是惜命的,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哪有什么仁人志士去唱反调?
而今就算沈兼还没有登基,除了各郡县还有少数地方jūn_duì处于观望态度,众人都已然将他奉为了天子,广陵城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登不登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那些因冤而死去的人们,都在史官们颤抖的右手中变成了永远的秘密,无论是尊贵无比的帝后太子,还是各宫冤死的宫人,都随着厚重的史书飘散而去,最终掩埋在历史的黄沙之中,但这一切还只是此刻,并不是永远。
有些事情,谁知道呢?
这是一场华美的宴席,华昌王高坐于主位之上,底下众臣都有些战战兢兢,坐在上面的突然换了一个人,实在是让人有些不习惯啊。说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的老臣也并不剩下多少,都被他的心腹替上了,看来这局势已经是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在大行皇帝去世不久的时候大开宴席,众人这饭吃的实在是有些心慌,生怕新主子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忠心,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其实华昌王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单纯只是想开场宴席庆祝庆祝罢了,即便现在已经是至尊无上的地位,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为了这个位子,他谋划了二十多年,他下的每一步棋,全都是为了今天。
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才想要去争夺,一旦得了手,便会寝食难安,昨天夜似乎梦到皇兄前来索命,揪着他的领子大喊狗贼,夜半惊醒,衣衫尽湿。
而今依旧安然的坐在本不属于他的位子上,脸上带着挑不出错的笑容。
唯一有些特别的是他身边的人,看起来是个清高又孤傲的美人,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手绣三重衣,倒把整个人衬的矮了不少,可容貌还是没话可说的。
底下的大臣都没有见过这名女子,只有右副都御史司徒贤默默地低下了头,好像想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似的不敢出声,他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走运还是背时,两个女儿先后麻雀变凤凰,大女儿现在行踪不明,二女儿却跟着乱臣贼子吃喝享乐,丝毫不为所动,也不知道同样的父母,为何会生出这样性格迥异的女儿。
也算是拖了司徒梅的福,他保住了头顶这个不算稳当的朱砂帽,可司徒兰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不是不担心的。这几天来派人四处寻找她的踪迹,也终究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想到这里,司徒贤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司徒梅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平时跟着学了些礼仪,可也不算如何标准,也不知道华昌王是突然换了胃口,还是觉得新鲜好玩,倒对这个不懂礼节的女子宠溺万分,自从她留在他的身边,就没有离开的那一刻。
“可有合胃口的菜,本王让御厨多给你做些。”
司徒梅娇羞一笑:“我要是都喜欢,王爷要御厨全做了不成?”
“只要美人喜欢,全做又何妨?便是要这天下,本王也愿意双手奉上。”华昌王本人也一向是个不拘礼节的人,平时在军营中也威严惯了,旁人都不敢说什么。
下面的人反应也确实很平淡,人家主子干什么,可不管他们的事,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万事大吉了。
可终究还是有人看不下去的。
那个人就是霍太傅。
因为自己女儿的事情,他对这个人本就恨意滋生,在宴席中如坐针毡,此时听了这样半是调笑半是认真的语气,顿时怒火中烧,噌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华昌王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爱卿这是在干什么,是座位不够舒坦吗?”
霍太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却还是忍不住激动道:“王爷愿意把江山当做儿戏拱手让人,臣管不了,可臣实在是为清秋感到不值!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竟然把她……把她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