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下来,我陷入了沉思当中,一直没开灯。于爷爷和马大夫走了,他们要让我好好想一想。这几天的事确实值得我好好想一想,因为来得太多太快,快得我应接不暇。
可是,我转念一想,这些事情不都是因为小灵引起的吗?想到这里,一个问题就从深处冒了出来,“这样做值得吗?”我摇了摇头把这种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既然爱她就要承担起这一切。一句歌词从心底里响了起来“哪怕空守着一句承诺,我也不会感到特别苦涩。”没错,我们之间还没有肌肤之亲,的确算得上是空守着一句承诺。而且这句承诺只是同居的承诺。但我相信我们的爱情是值得坚守的,值得为之付出的。
于纪进来了,后面跟着贺美兰。我看见他们一愣:“真没想到,你们已经公开了。”
“那还真得谢谢你,”于纪回答,贺美兰把话接了过来:“你的事情一传开,我们的关系就公开了。不光我们,我们学校高中同学中所有谈恋爱的同学都公开了。”说到这里我也听出来了,一定是父母们觉得,与其让自己的孩子和小灵这样的小姐搞到一起,不如干脆让孩子们大大方方谈恋爱。八步镇这些人的嘴我十分清楚,他们一定在编排我的故事,还不定有多难听呢!可以想见我的父母为我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的压力。
于纪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来,“小志,我今天上午去见了你爸爸,跟他说了你的事情。”
“那我爸爸怎么样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从昨天晚上九点开始,你爸爸和你妈妈就不停地找你。先给你打电话,发现你的手机吊在楼下的一棵灌木上。后来把灯拉出来,照亮了那片地方,这才看到那里似乎有打斗的痕迹。于是去问周围的邻居,很多人都说好像听到有人打架。可离得最近的老周偏偏赌咒发誓说他一点都没听到。这样一说,周围的邻居也变得不肯定了,谁也不敢说一定就有人在那里打过架。都反过来劝你父母,不要太着急。”
“他妈的,这个狗腿子,老子饶不了他!”我愤愤地说。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出来进去看见他总是叫周叔叔,为什么就这么恨不得杀了我呢!
“就这样,大家把你父母劝回去了。一直到半夜两点钟,你父母实在等不下去了,打了110报jing。jing察来了以后,又是这个姓周的,拍胸脯打保票说,他根本就没听见有人在楼下发生过争执。而且像你这样身材高大,体魄魁梧的小伙子,怎么会被人绑架?这样一说,jing察也跟着帮腔,还搬出了条例,说是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不予立案。这样把你父母来回折腾到凌晨三点,去了派出所还是没有立上案。以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不由自主沉下去。想起老爸在电话里“你知道我多担心”这句话来,现在我终于知道这句话的的份量了。想想自己从小到大还从来没给父母添过这么大麻烦,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想着想着,一阵困倦袭来,我睡着了。
万柳堂是八步镇上著名的中医世家,早在我爸爸来到八步镇以前就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听人说,这万柳堂原本不姓马而姓杨。上一代万柳堂的堂主叫杨万柳,是个充满传奇se彩的老中医。他膝下无子,所以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了徒弟马牧野,而他和夫人及女儿一家三口都没能活过十年浩劫。现任堂主马牧野也颇具传奇,他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毕业于bei jing大学历史系,毕业不久就被打成右派发配到八步镇,然后做了杨万柳的徒弟。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马大夫的传奇,他的传奇xing还表现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已经五十高龄的马牧野居然通过了中医医师的资格考试,正式成为有资质的医生。而与此同时,他的许多朋友们都纷纷步入政坛,就连那两届zheng fu的总理都是右派出身,这成为那个时代的一道风景。到底是什么使得马大夫安心在八步镇这样一个小地方当一个药房的坐堂大夫?没有人知道,但是他的那份淡定从容和急公好义,深得八步镇上每个人的尊敬。
至于人称吴老师的马太太,也是八步镇上的奇女子。她本来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当然在我入校前就已经退休了。她的另一个身份是解放前东昇公司老板的小女儿。这个身份给她带了前半生的困扰,使得她快四十岁了才和马大夫结了婚。可是也给她带来了后半生的荣耀,如今她已经是省政协委员了,而且马大夫也是。据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她的大哥回国投资,本来说好要和东昇公司合作的,可就在签字前的晚上,兄妹俩一夜长谈,使得最终投资落在省里的开发区。这件事情使得玉家一直耿耿于怀,可是老玉家的小胳膊当然拧不过省委省zheng fu的大腿,再加上两口子省政协委员的身份,使得万柳堂成为八步镇上的特区,没人敢来随便sao扰。因此我在万柳堂的安全问题根本不用担心。
我在万柳堂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后来我才知道,我老爸老妈昨天晚上已经来过,看到我睡得很沉,没有叫醒我。我知道,在这一天的经历中最受煎熬的应该是我老妈,她的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天中崩塌了。她原本是王老太太的粉丝,王老太太还是她的入党介绍人兼婚姻介绍人。大半辈子了,王老太太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可就在这一天之内,王老太太突然就成了企图杀她儿子灭口的凶犯。还有那个温馨的家,也突然成为时时刻刻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的危巢。这一切叫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我不敢回家,公安局是没有发出逮捕我的通缉令,也许雷教导员的事情根本都没有捅出来。但是根据老张传来的消息,派出所已经全面动员起来,只要看到我这个人,就先抓起来再说!按说这样做不符合公安工作条例,但八步镇是老玉家的“确保治安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为了确保安全,我一直在万柳堂住着,暂时不能上街。
我的伤好得很快,第三天我就能起来活动,特别是gāng门的疼痛大为减轻,我又能用力了。马大夫为我切过脉以后赞叹地说:“年轻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