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名的柴绍,被李渊示为自己人的驸马施施然上前,也是眉头紧锁,略微思忖便道:“罗小恩公,伤势极其……严重。”柴绍眼中闪过一道沉重,“据他身旁副将所述,高句丽阴险狡诈,见罗将军英勇无比,便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可惜罗将军足智多谋,数次破了其诡计,若不是……执意命罗小恩公强行攻城,且擂鼓示意不许后退,又不增援兵,罗将军又怎么会掉入如此浅显的陷阱之中,被高句丽士兵围困在辽东城内,殊死搏杀。从早上,一直围攻到天黑,罗小恩公所率数百兵将无一生还,若不是齐王及时率军赶到,强行攻城,哪怕只要再晚半刻,罗小恩公也没命了……”
李渊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个女婿这般没眼力劲,这停顿处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谁执意命罗成强行攻城?又是谁擂鼓示意不许后退,不增援兵?这句句控诉指向太子!
不单单这样,还一口一个罗小恩公,天下人都知道他罗家的功劳,他罗成的功劳,罗成可是他李家的大恩人!不追责,那就是忘恩负义。
柴绍此举,倒是让徐茂公刮目相看,原以为柴绍也是像窦抗那样,被他们这些人一起诓来的,没想到柴绍倒是讲义气得很,完全站在了他们这边,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不断在提醒皇上罗成的身份——乃是他李家的大恩人!这事该怎么处理?你看着办!但绝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父皇,罗将军眼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连带用饭,都要丫头伺候,虽说性命是保住了,但双臂尽断,好不好的了,还能不能提起兵器,厮杀战场尚且未知,若是武将不能厮杀沙场,那才叫生不如死……儿臣看了心里难受,恨不能亲上战场,将敌军杀光,替我罗小兄弟报仇。”柴绍这话倒是没夸大其词,堂堂七尺男儿,几次三番涉险,险些丧命,他都不曾掉眼泪,但初初那会,见到罗成瘦了整整一圈,被人搀扶着从马车内下来,双臂捆绑,一点不能动弹,偏还安慰自己无碍时,他是真的红了眼圈。所以,现在说这些话,全是他的肺腑之言,若真是让他有机会上战场,他必然是恨敌军入骨的,李元吉比他有胆子,二话不说,直接这么干了,以往也许他会觉得此举甚为残暴,如今他只觉得大快人心。
李渊表情微怔,他只知道罗成救回来了,却不想伤的这般严重,难怪罗艺不依不饶了,李渊突然心虚得很,若是罗艺执意要问罪太子,这该如何是好,老百姓不知道怎么回事,朝上大臣们可都是心明眼亮的。
幸而,罗艺等人此番的目的并不是问责太子。而且以徐茂公的聪慧,他也知道,就算罗成伤成这样,也奈何不了太子,毕竟太子是皇上属意的储君,如果真的强行对上,逼皇上做个决定,势必会撕破脸皮,到时候还真不好下场,皇帝毕竟是皇帝,这天下是李家的。
徐茂公见众人说的差不多了,便绕回到了原题上:“皇上,齐王殿下虽说屠城有错,但难不成罗将军就让他们白白算计了?好端端的一个大将军,兴许再也不能上战场了,这如何让人接受得了?别说罗王爷咽不下这口气,我等更是咽不下这口气!换做我大唐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将士,站在齐王殿下的立场上,恐怕都会这么做。”
“总得有人为这事负责。”
李渊深思了片刻,最后一句话可谓意味深长,是呢,总要有人为罗成之事担责的,这句话虽是徐茂公说的,但主要还在罗艺,罗艺如此兴师众众,显然是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非要为他儿子讨个说法。
李渊思前想后,既然舍不得追究太子,那么只能饶了李元吉,两者只能择其一,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被李元吉玩了一把,一时难以抉择,恰此时,门外传来通报,说是前线八百里急件。
李渊面色一整,赶紧吩咐人递上。
下首的众大臣看着李渊的脸色从严肃到放松,最后重重地将文书拍在桌案上,大笑道:“好,好,好!世民果然不负朕所望!”
众人稍稍舒展了口气,徐茂公与众人一对眼,便上前道:“皇上,可是前线传来捷报?”
刚才被逼的窘迫一扫而空,李渊喜上眉梢道:“短短数日,世民带领程咬金,秦琼等良将,趁胜追击,一举攻破了安市城,高句丽北部傉萨高延寿、南部耨萨高惠贞率高句丽,靺鞨之众来援安市城,被世民预先埋伏好的jūn_duì击败,纷纷归降。”
“皇上,依微臣之见,秦王固然功不可没,但齐王也不能说全无功劳,若是没有齐王屠城,起到了威慑的作用,高句丽那群怂货哪里这么容易被击败。”
这罗艺是一条道走到底了,认死了要替罗成还救命之恩,李渊还真不好难为李元吉,要不然这莽汉万一发飙,直接把太子给牵连进来,让他追究责任的话,他还真不好办。别怀疑罗艺敢不敢直言不讳,要求重责太子,这还真说不准,可曾见过他服过谁?就是当初铁腕之称的杨坚,还不是乖乖卖他个面子,劝降封地幽州,让他当土霸王去,而不是强攻,与之为敌。
李渊狠狠地瞪了眼地上跪着的李元吉,骂道:“孽障,看在这回你阴错阳差替罗小将军报了仇的份上,又有众位叔叔伯伯替你求情,朕暂且饶你一回,三十大板,小惩大诫,来人啊,还不快把人拉下去。”
李元吉转头看向身侧,冲罗艺等人微微颌首,也不等侍卫们上前,站起身,挺直了腰背,径直走出门外领刑罚去了。
李渊一见他那刺头的模样,就知道没多少悔意在里头,气得胸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