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思量着,说道:“我再三想过,这条路行不通。我们这些新进寨的,都是在家攥锄头把儿的,根本没有训练过野战。就是王伦的兵,大炮一响,石崩山开的,也都乱成一团儿了。孟良崮的晁天王,他的一千多兵其实是半匪半农,一到大阵仗就散了。他不来联络,又听说黄天霸到处喊山,这种首鼠两端的人不会拿鸡蛋碰石头来接应我们。不等到界碑岭,我们就会陷迸四面包围里头,让福康安包了‘饺子’!”
林爽文已经反复钻研局势,料定了是福康安在北路布置了强阵,要压山寨向南突围,在平邑南线张开口袋包抄全歼。明知是计,无奈官兵势大,不得不就范,想想龚三瞎子说的也是实情,咬着牙想了想,说道:“不是我要冒险,敌人十倍于我,不冒点险也只有坐着等死。你看清了没有?福康安是逼我们下微山湖,用水师和枣庄驻军剿杀我们。南路下平邑,下去容易上来难啊”
凌风在旁边目光忽地一闪,说道:“白天巡山,看到下头祊河,是冻得结结实实的一条路,顺这条路能不能再回龟蒙顶来?”——他竟想到了福康安进平邑的路上了。
“能。”龚三瞎子看了王炎一眼,说道,“山上人打猎常去,我也走过。南柏林南边能下到河面上。不过那太陡了,想从那里运动上山太难了!”
“我觉得一定还要回到山上来,这里即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凌风拨弄着火,放下火筷子笑道:“底下的绿营为什么迟迟不打我们,一多半是在等福康安的大军增援。我们可以给他来个出其不意,他未攻时便先踢了他的绿营。如此举动必定会惊动县城,鼓舞士气,如果凉风顶和圣水峪的弟兄能来合兵,充州府也不是不能打;如果不能合兵,就从杭河河道东进,抄界碑镇的后路打他个出其不意,然后上孟良崮,跳出福康安的圈子,就好机动作战,如果界碑镇官军们从访河上游夹击我们,就抄小道上山,打北麓官军,把他的炮夺过来,整个鲁南绿林兄弟见我们打出这一仗,你不叫他们也会粘着跟你!”
龚三瞎子没有听完已经咧着嘴笑了,高兴得一捶大腿说道:“成!这法子还成!他奶奶的——逼我到枣庄微山湖,那不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了?老子偏不上你的当,掉头杀个回马枪,让这些好汉们也开开眼!”他站起身来,一挥手道:“明日半夜下山,官兵不惯夜战,先把阿葛哈的大营给他踹了,一把火烧成白地,再进城去养养精神,吃饱了睡足了上界碑镇!”又笑道:“就是你平日说的,咱们不是土匪,起事是为百姓能过好光景,是为光复大明,驱逐靴虏,迎接在爪哇国的崇帧皇太孙回国复辟!要预备一个安民告示,进城就满墙贴起来!坐着死站起来死,穷死饿死造反死,左右都是死,干起来也许就是他死我不死!”
凌风虽然不赞成林爽文的套路但是龚三瞎子这个贴大字报的办法倒是十分的有新意,利用群众的舆论,不指望他们帮己方最少也不会帮助福康安。
林爽文却是几次造反的“过来人”,一阵短暂的兴奋过后,取来地图反复审视研究,又和龚义天、凌风一道商量怎样攻营、占城、征集粮秣,连事情不顺利,万不得已带人上凉风顶抢山夺寨都一一周密计划了,直到四更才入睡。
第二日午夜,也就是福康安下达北麓佯攻龟蒙顶攻击令的前三个半时辰,这一夜福康安都没有合眼。几乎整夜都在思索卯时总攻后的军士措施,玉皇殿中他摆了沙盘地图,熟悉的一闭目就全图在心里闪,还时不时起来,自己持着蜡烛照着看了又看,累乏了就在临时搭起的铺上略躺一躺,想起什么事情就再爬起来看地图。
王吉保见他累得连连打哈欠,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一边端茶拧毛巾不住的伺候劝道:“离卯时还有一个时辰呢,爷您只管打个盹儿,小事儿就算了,大事我喊你!”
“你能处置军务?什么大事,什么小事?”福康安没好气地说道。自己也知道累得光火,故缓了一口气叹道:“阿玛在金川是用信鸽传递军情,还是他老人家有办法啊!我这里忙不过来,横不楞得又来了个十五爷……你想想,这里打乱了也就算了,要是十五爷出个一针半线的差错,谁当得起这个责任?”
王吉保说道:“也是的,十五爷来凑个什么热闹?请他到营里来他又不来,问他在哪里住,又不说,这爷真难伺候。”
福康安不愿意在奴才跟前说永琰的私话,好气又好笑的双手捂着嘴打哈欠,嘟囔不清的说道:“他也是好意,怕来到军营中掣肘军务,怕我为保护他分兵。哎……”福康安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清楚明白,永琰这层“好意”之外,明白着还要在剿匪功劳里分一杯的“歹意”,话是难以启齿,他傅家和魏佳氏、永琰家世渊源,原本并不在乎他来分一点功劳,但这一来,他军务上又加一重任,反倒使福康安更加不堪负重了。
正说着,听见外面石甬道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蹬蹬”的撼地地皮直颤渐渐地越来越近!
王吉保正要问话,一个兵莽莽撞撞冲门而入,身上带来的风忽得将一片蜡烛吹得一暗,那兵似乎有点迷惘,看了一眼福康安,手指着外头道:“下来了!……他们都穿着白的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