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
浅河龙王自此停,通衢八方夜照明;当时只道风云会,可怜夜半百鬼行。
却说这松林里,那火势本便不十分大,只是燥热里教官军惶恐,这片刻早扑打干净,那健军数十个坐了纳凉,一面说些闲话,不防自林子深处,蓦然又出一行人来,当头一个女子,眉如春,眸似剪,笑吟吟拍手间,涌出百十个弓箭手来,笑问道:“这生辰纲,不如就此换了主人,诸君可愿么?”[]
那健军等众,虽是董平人马,毕竟厢军里出身,眼见羽箭之下不能有活命时机,怎敢抵拦?只好看他一行,将那金珠宝贝分作了百十份,各自负了,又将众人缚于林中,内中走出个大汉,目视沉睡不醒杨志半晌,悠悠一声叹,命教:“可怜也是个好汉子,且将他携了,只怕这生辰纲一事而后,天下再无他正经活人所在。”
女子笑道:“都是大郎好心——董平那厮,调各处人马严守道路,张叔夜旦夕可至,要上梁山,大郎甚么计较?唔,此且不论,奴只是好奇,大郎怎知他一行取生辰纲手段?倒是这几人里,倘若往后,只怕诸多麻烦。”
都说坐落八百里水泊,雁翎芦苇,残翅声里,便是个呕哑胡琴,咿呀呀调出个义气传说来。赵楚本当这梁山泊,只便它是个传说,舟楫渐远,声已不可再闻。只在那故纸堆里,间或一叶惊鸿,瞥得它憔损面容。叵料竟这世里,身临其境,平生不爱读书,又好读书,不知解,大略得当,便是那繁华清明河上,也不及这果然落草之身轻往水泊里的心。
便似前世今生,只这一处水泊牵连,恍然悠远,俱都连成一片了去。
黄泥岗上,崔念奴使个手段,既教晁盖他一伙成个惊弓的鸟,又将那十万贯金珠宝贝轻轻取来,又有岗下众人,迎头截住董平厮杀,方半日,那董平焦躁难耐,大叫一声单骑冲来,眼前前头林暗草密,追赶著那一骑翻眼见身过了林子不见踪影,当时气怒交加,奋力一枪刺去,半空里喀嚓一声响,原来势猛,那枪入了树里,情急间不能拽出,反教追赶那个回头来又一通乱打,待董平再复去杀,又不见了踪影。
当时教斥候:“休追杀他,衔尾只看去处,迫他入了伏圈,四面杀出,团团围困,待张太守到时,贼必为定!”乃教左右摇动令旗,调遣各方布置,又遣快马往东来搬请张叔夜急行军,董平自引一军,抄了近路往水泊边上等候。
且说赵楚一行,将那金珠宝贝,分散各自携了,又将那青面兽教人兜了,冲破董平的困,眼见方出郓城县,赵楚疑道:“这董平,号称董一撞,千难万险也不见后退,怎生区区两番战败,竟不引军衔尾杀来?必定有诈!”乃命众人仔细谨慎,将石宝发付五十斥候远近打探,往梁山泊里快马奔来。
行不半路,斥候飞马来报,道是那董平搬取了州府里豪强人家,引大部军马沿路早布下埋伏,只等众人入彀。又教探时,回报张叔夜大军已在东平府境内,其来何速。
事到临头,众人都道:“张叔夜数万军马,也为我杀个七零八落,谅董平这厮,能比张叔夜如何?迎头杀将过去,梁山水泊,近在咫尺,不怕他敢杀来。”
赵楚道:“非是这般说。这豪强之家,但凡能供给一路军的,莫不是长年累月江湖里行走的,自是知晓江湖中手段。董平既在黄泥岗上肯放心而走,自知我军必往他伏击圈里来,又深知彼处伏击,十分不易脱开。这官军设伏,大都以弓弩,这等豪强人家却不然,弓弩一应违禁之物,他也明面上须用不得,只好充作勾挠手,生出百十种拿人的法子,我处都是骑军,倘若撞入勾挠丛里,怎生脱身?须从长计议最好!”又问探子,“可知本地豪强出兵,各有谁家?”
斥候道:“本地以曾头市为首,远处又搬来独龙岗上三庄,其余大小豪强也有几家,都以这四家当个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