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随了这一行,往远处走不片刻,眼见众人分别,这董薛,果然形影不离似,竟在一处儿居住,眼见到了暗处,赵楚往后头喝道:“把你两个泼贼,好教俺好等!”
那董薛两个,回头来得了上司吩咐,又皇城司里换了勾当,来人软硬兼施,他两个本心有情愿,一拍即合,虽不曾主动提及一路的好歹,却依着那上头的发付,添油加醋演说一遍,四处传扬,各自心里道:“想那大虫,便是青州逃脱了性命,眼见朝廷里,不几日便教一纸公文,彼处结果了性命,纵然不死,往后寻来,却是个呆货,教俺两个身上,也有牢靠,不怕分说不得。”
只是这念头,毕竟权且安慰自家,如今黑暗里,这一声喊,亡魂丧胆。
不说那素有心计的薛霸,董超迎面往尘埃里扑倒,叩头如捣蒜。薛霸待往前头窜时,教赵楚劈面拽过腰刀,面目上一刀下去,砍作了两半。
便将那刀,血淋淋抵在董超面上,喝道:“放着你两个,一路加害,如何又敢将草石场一把火,添在俺头上?如今,俺也顾不得甚么纲常法度,只心里一股气,不杀你这贼,不能心甘。”
又复一刀,将董超剁了,扯下公服,将首级裹定,将两把腰刀丢在一厢,往黑暗墙壁上留书一行,道:“杀贼者,山东赵楚。”
远远绕开兴国寺,自太师府前越了过去,赵楚明知此厢里出入不得,便往北去,果然这里,本非是祖宗所有,徽宗天子登记,有花石纲之事,方建起了这延福宫,自此往东北,又是园林号称艮岳,这一厢里,方能入得禁中去。
却说这京师,原有门楼十二,正南宣德门,最是气派动人。列有五门,金钉朱漆,壁以砖石琉璃,镌镂有飞云腾龙,朱亭彩阑,乃是个中心。
这北门处,却是一伙高俅童贯之流的,奉承起花石纲,将个内城自外,外城以内,建了个延福宫,又那天子赵佶,嫌弃狭小,更建起了艮岳,又不敢乱了祖宗法度,只好少有禁军把门,那门庭处,更少宽阔,四季常有翠绿百色,掩映著道路,出入不甚艰难。
更有赵楚,京师里所居这许多年,焉能不知何处不曾严密把守?当时选个所在,自偏门里入,一路不见许多闪躲,原来这一日,赵佶惯例往外城的矾楼里去,这就近的随从自不可免,所余者,这许多年不见大事,哪里肯用心?四处自在去也。
自偏门入来,疾行往南去,又越数道拱门,前头一方大殿,赵楚却知,乃是天章阁,阁下有群玉、蕊珠两殿,再复往前去,禁中重地,轻易不得入。
赵楚暗忖:“想那元夜闹东京里,小旋风深入禁中,当是个机缘,如今强求不得,都说这艮岳,天下第一等的妙处,倘若不看他一看,平生之憾,却教金人,一把火了却?”
乃折头来,往北而回,这一厢里,不再见有气势恢宏的所在,有曲水汤汤,瘦石嶙峋,都是赏玩的妙。正往没面目处走,前方突有人来,赵楚心知身负两个破贼人头,血腥在所难免,只怕乃是嗅了追来。
急忙往小道里拐入,望见前头一处殿宇,似是供奉的,又似个把玩所在,心道:“理他甚么所在,抵不住暂且藏身!”
乃将两个人头,将那清池里丢却,就水边洗了手,望那殿内而走,里头果然无人,只点点昏灯,照耀出些许光明。
耳听外头脚步声声,却这里竟不敢有人来,赵楚心下略定,乃往上头去看,原来竟是供奉祖宗的灵牌,自太宗下,不见太祖,不知何故。
赵楚好笑道:“赵光义这厮,害了大兄性命,四平八稳竟不敢教后人来祭拜,果然不是个好货——想也是,能将临幸小周后,那般恬不知耻画来,能成甚么鸟模样?”
便将下头供奉的御酒,道:“人间美味,教这几个死人,平白甚么用处?不如教俺受用。”
也是这朝廷,这许多日子来将他无端这般待,心里一股无名的业火,如今看这里金碧辉煌,登时散开性子,只想将这朝廷眼里的庄重,好教践踏足下。
不了那御酒,非是寻常,看这灵牌下,少也有十数瓯,约莫三二十斤,赵楚只顾贪吃,不觉酩酊,醉眼往外头已是乱起的所在瞧两眼,呵呵笑道:“将这厮们,甚么天作胆,也敢来拿爷爷?且将你这祖宗灵牌,当俺个卧榻,待回头有些力气,杀出皇城去。”
胡乱将那灵牌下果子,又吃了些,扯着细软黄绫,正往后头来,忽见那供桌上,金灿灿似两条卧龙,心下甚喜,径去拿在手中,细细看时,原来是两条雌雄金鞭。
左手的,竹节般有十三,长约四尺半,重足有十数斤,前头勾蘸出尖刺。右手的,只十一节,勉强四尺长短,前头却是磨平的镜一般。
掂量在手里,赵楚笑道:“正好送个趁手的,虽勉强轻些,也甚合用,不知与那八贤王,又甚么干系?倘若遇见赵佶那厮,教俺一鞭杀了,这宋太祖泉下,可能拍手称快?”
将个雌雄金鞭,身边靠着,便在那黄绫上,微微闭了眼,方缓缓回些酒气来,外头喊声一声强似一声,朦胧里赵楚骂道:“放着好好的,不教爷爷睡觉,作甚么乱?”
外头也有人自此过,闻声大吃一惊,掀开庙门,竟是个尖嘴猴腮汉子,行动如狸猫,轻捷如无骨,一色的油渍点染衣,足蹬牛鼻卷天靴,望见赵楚,忙忙闪过一鞭,将个庙门关了,失声叫道:“这一位哥哥好大胆,本当乱了禁中的,只是鼓上蚤,叵料哥哥敢在这里一睡不起。”
赵楚一个激灵,大喜扯住那汉上下看,半晌道:“竟不意逢着这一位好兄弟,不在江湖里快活,却来这禁中,好不凶险?”
那时迁,怎生个模样?
身健细骨软,浓眉显怪眼;本似地里鬼,却是人中仙。
这一位,便是风里的健者,暗夜的神仙,赵楚心里,本喜他有八分,时时念想,不意竟在此间,这般遇见,大喜自不必提。
却说时迁,自高唐州里生来,三十余年,江湖里谁曾正眼看他?这年里,正是无事,趁着一身本领,径来京师里寻个快活,拐入这延福宫中,连接数日,只将御厨中的美味,十分尽兴。不料方才,这时迁突觉有血腥自外而来,心里吃惊,惊动禁中的高手,一路追赶,眼见没个去处,眼前却是个大殿,时迁自知,乃是天子供奉自家祖宗所在,心想也须理不得他那许多,径自而来,却教赵楚撞见,更这般闻名欢喜,不明所以。
当时请教道:“这一位哥哥抬举,敢问上下?”
这正是:
一朝地鼠逢风云,扶摇冲霄化苍鹰。非是人间无丈夫,奈何伯乐落零丁。
要说这时迁,这一朝逢着了个识货的,又将洒下甚么泼天的胆,做出好大事?且看下回分解。
ps:欠一更,,找时间会补上,生活窘迫,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