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了安夫人,急忙教那贴心的女军来劝,左右束手无策,那女军道:“娘子待那赵大郎,十分敬重欢喜,早时也说,这等是个好担当的英雄,不如请他,支些言语?”
安夫人无法,只好将她几个,往外间请了赵楚孙安同来。
赵楚与孙安,一面说些闲话,无非只说哪个好汉诚然,那个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孙安听他只说蔡京是个人物,坏处都在那赵佶头上,本有三分摇头,只听他分辨那天祚辽主耶律延禧,沿至阿保机,十分公平,并不单单以蛮夷来看,分辨无言。
又论那完颜阿骨打,只说一个立了法度,将个孙安哑口无言,怅然喟然。
待那女军来请,赵楚住了话口,叹道:“可怜娇娇女,可恨天不公,家破人亡,亲事仇雠,便是个须眉男儿,忍耐不得,莫忙,将她说了。”
不说孙安诧异,那女军也惊骇不绝,她是个贴心的,早晚只在琼英身前往来,因此安夫人与那叶清,也少少待她说些往昔,如今贴近在左右听了,方知竟有此事,这赵大郎,哪里知这许多?
一面引了进去,迎面便见琼英,一双杏眼里,本是点如夜空,璨若寒星,如今只一团死气盘旋不去,似失了魂魄,懒散日头,挡不住瑟瑟冷风,那衣带泛起,譬如没了灵骨,望而生悯,楚楚可怜。
安夫人愁眉苦脸,忙忙要说些好话,赵楚摇手,走去将手,搭了琼英削肩,叹道:“人伦惨事,只这世道乱了,天也不公,且看这天下,何处不是苦命人?他教你武艺,授你人品,无非要用而未用,生恐一日事发,你决心不下,生生教你作难。”
安夫人吃了一惊,将赵楚上下打量,赵楚不去理她,又将那粗糙的手掌,抚摩琼英落个钗散了珠的头发,道:“只他也不知,你这一身的武艺,既出他手,往后报那灭门的仇恨,便将这一身,都还了他,岂不也好?赵楚自出生来,不知爷娘,山里猛虎为母,猛兽为兄,渐渐长成,那人心,同这苛政,已然禽兽不如,何须强求许多公道?”
琼英方渐渐有了回色,反手将他臂膀圈了,一声大哭,只道:“只亲事仇人,竟今日方知父母大仇,宁教怎生按捺?”
哭出声里,便渐渐好了,见安夫人拿眼来看赵楚,琼英道:“想他也无非与我一般儿年纪,寸步未踏河北,何必冤枉好人心?只以他人品,琼英十分相信。”
这琼英,性子激烈,知晓了仇人,挽着画戟,便道:“田虎逞凶,邬梨灭门,正将这田定一刀杀了,杀回威胜州,教他血债血偿。”
安夫人慌忙拽住,道:“主女何必急于一时?田虎势大,倘若要报仇,也不急这一时,早晚寻个下落,将力气养大,报仇雪恨,将那狗贼们首级,往主人坟头上祭拜,不可假手他人。”
琼英转眼来看赵楚,赵楚道:“安夫人言之有理,田虎麾下,何止十万人马?此时寻他报仇,反落了囚笼,假以时日,举大军讨伐,报仇雪恨,苍天有眼。”
琼英便问:“那田虎,虽是个破落户出身,啸聚山林,也颇有手段,自忖杀他不难,却要解那爪牙们,无能,赵大郎宁也作旁观的冷眼么?”
赵楚道:“将这厮,旁人朝廷当个了不得,我却看他,冢中枯骨,栏里猪狗,且寻个周全安置身子,往后若要举动,自将一纸书信捎来,情愿做个先锋。”
又道:“只有一事,万千请求,了却我这心思,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
琼英嗔道:“知是你那姣娘子,妗妗只是尽力。倘若只是看我手里头精兵,将你那亲爱之人也忘了,倒教琼英小瞧,正是好,方是个有心的。”
赵楚默然,摇头道:“念奴待我,将心换心,宁可亏负万人,不教负她。”
俱各有了心思。
孙安奇道:“怎生这般个称呼答应?”
琼英不知安夫人所思,恨恨道:“那厮们只不教我与妗妗三个相见,当年别时,便分教说是外门里的亲戚,与父母有亲,因此唤作妗妗。”
一面吩咐女军将白布扯来,暗暗收拾,琼英生了离心,便不愿与田定应付,孙安钦服,道:“这般决断,着实利当得紧。”
琼英问那安夫人,道:“只我母亲,如今何处?”
安夫人道:“外头的命人将主母不得擅动,他这也生了离心,自是取了往庄子墟地里埋葬,与主人合在一处。”
琼英便道:“自幼见过,不孝女却已想不起,只好草草立了灵牌,待将仇人首级取来,亲往祭奠。”
当下又吩咐暗暗立了牌位,请安夫人往外头来看崔念奴。
正是,一朝身为化外人,吹散罡煞许多星,只将一片亲爱意,不念生来凤鸾情。
毕竟崔念奴生还有望?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