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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月下西来夏布裙

此人不知出处,如此性情,竟能容于上大夫之流,达官贵人似敬她胜却重她,不知究竟,有此应诺,赵楚安下心来。

回头时,李师师已背过气去,幽然醒转,无声恸泣,唤青鸾将钱物要贿董超薛霸,赵楚拦了,道:“他两个,俺怎不知?不必看他脸色,俺非林教头,拿俺不得。”

李师师从他,别时轻握手掌,闭目如断山河,缓缓道:“郎心如铁,妾意如河,生不绝,不断,虽非清白出身,宁愿九死,不教断了与弟郎纠缠。”

赵楚眼眶微红,轻吻她额角,一言不发大步下了长亭,董薛两个急忙赶上,不片刻,转过山岗,渐渐没了影踪。

众汉子渐渐散去,只这四个,怅恨遥望,日当正午,李师师蓦然出声,如稚子啊呀,俄而放声长哭,声动九里。

赵元奴面色不决,如称重物,心内算计,不为外人道来。

只说赵楚三人,大步疾行十里,董薛两个追赶不及,喘息如酷夏长毛狗,叫苦不迭,见有路边酒旗,忙忙赶上道:“虽是深秋,日头也烈,正有个吃酒的,且歇息片刻,过了最热时候再行赶路,也是不忙。”

赵楚嘿然冷笑,却不拒绝他两个,那小酒铺里,也有三五个赶路的闲人,高贵的围了内里静悄悄养神,粗汉们便在门外树荫下,摇动蒲扇,大口吃酒,老小两个店家,满面笑容走马灯似伺候了。

众人见他三个,有闲汉吃了一惊,指着赵楚与同伴道:“非是赵大郎么,传言杀了金人拳镇京师,奈何恶了官家,又吃罪高太尉,怎地竟刺配出来?”

同伴便笑:“休管他好歹,碍你我何干?吃酒赶路,方是正事。”

董超薛霸两个闻言,甚喜,又不敢与那有身份的往内去争座子,便在门外粗凳上坐了,大马金刀似高声叫道:“店家快拿酒肉来,那厮有的是金银,分文不让你的。”

赵楚寻个清凉处,只是冷笑,问店家要了肥鸡白酒,双手把住胡乱嚼完,又问店家要了白面饼子,将几斤肉也取来,将葫芦里白酒打满,自背囊取铜钱,分文不差丢给店家,也不顾天色燥热,起身便走。

店家拦住头,道:“差爷爷的,你也一发儿给了罢。”

赵楚见他店前有迎风飘展酒旗,旗杆如小儿手臂,轻轻一脚折了,喝道:“俺果然有闲钱,却是阿姐所赠,友朋打发,只在俺一路用度。把他两个,自有官府供给,与俺何干?要钱么,也是有,能抵俺拳头的,只管来拿!”

说罢,目视董薛两人,喝道:“俺自上路,你两个只管歇息,误了时辰,便是俺走脱,也是你两个担当,高俅那厮,要杀要剐,也有你两个担着!”

董超持长棍要打,赶不上赵楚走得快,只得恨恨丢了银钱,与薛霸急忙追去。

客人们咬牙切齿,纷纷道:“这汉子不知好歹,只怕有他苦头。”

那店家欲哭无泪,看那旗杆已断,只好又教人重新支了,骂道:“把这贼配军,好歹差爷爷手里折了性命!”

赵楚前头走路,那董超便低声道:“这厮出了京师也敢蛮横,不消再行押送,晚间寻个僻静,一刀结果了性命,你我回去复差便是。”

薛霸忙道:“不忙,不忙,林冲那厮,也有个大和尚陪伴,这厮如今不明身后,又有一把子力气,你我不是对手——且再过些日子,有的是帮手,他那金银,存着也是你我的,何必急于一时?”

董超闻言,满面笑道:“正是,正是,亏得你这好算计,那便容他蛮横几日。”

一路疾行,董薛二人渐渐追赶不上,叫苦不迭,他两个押送犯人许多年,不见有这等硬骨头,眼看渐渐人烟稀少,渐渐又到了无人之境,前后寻不见打尖的村店,天色已是晚了。

便在道旁,寻了个小林子,他二人好歹攒些力气迎头赶上,赔笑脸告道:“天色已晚,不好赶路,往前也是深山老林,只怕大虫伤人,教你模糊丢了命,也是不好,倘若歇息,明日早起,也是一般儿行程。”

赵楚依言,自寻一块青石,仰面躺了,远远离开他两个,片刻又扯出酒肉来,若非董薛也有计较,不得不来哀求些水面。

夜风寒冷,董薛二人备有棉絮,紧紧裹了身子依偎着烤火,一边低声密议,赵楚临行,便只一身秋衣,却不觉冷,手抚背囊里李师师所赠棉衣,心潮起伏。

是夜,林风飒飒,如鬼夜行,两堆篝火,好歹存些暖意,正半夜,有夜枭咕哝,刺起董薛二人一身寒毛,赵楚却知,林里有人,翻身喝道:“谁敢同路,请来一见!”

董薛大惊,面面相觑,暗暗都道:“奇哉怪也,说好不在此处动手,如何能有人?莫非这厮同伙要来劫他?苦也,苦也!”

却那林里,树后转出个女子来,面如春水,行似杨柳,董薛粗鄙,不曾见过,赵楚却深熟悉,不是崔念奴,又是哪个?

早时告别,不见崔念奴,赵楚本当她不好出面,抑或不愿相见,心下哂然,不料她竟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但见月下,崔念奴舍却一身鲜衣绣鞋,似新做,却有许多压挤褶子的窄裙,色甚素,正是寻常百姓里女儿家穿着,青丝绾了木钗,手臂卷着青囊,莲足早换了行路高靴,虽面目如画,却是个小户人家的侍奉女儿。

待近了,崔念奴脸色有惊恐的煞白,瞥一眼惊喜交加的董薛二人,轻来赵楚身边,笑靥如花,道:“大郎一路,总须有个照料的,奴奴舍却从前,也是一举两得,大郎若是不肯,奴奴也只好独自行路了。”

她目光落在赵楚额角,突然有热潮,微笑中,目光悲戚。

赵楚犹豫良久,这人精明非是常人能比,又非工心者如红萼,若在身边,不知好歹。

只是她一介女子,舍却从前雍容,孤身上路,前途莫测,便是心有警惕,也不能说出拒绝的话来,当下叹道:“若是不嫌,便一起罢——只不知你要往何处?”

崔念奴怔怔瞧他半晌,突然一叹,稍稍坐远了些,将那篝火拨弄地作响,道:“居无定所,心无定所,大郎何处去,便先同你一起罢。”

赵楚欲言又止,崔念奴轻笑道:“大郎不必猜疑,今你以怜悯之心待我,往后我百倍报答,倘若有损害大郎心思,来世还当行那贱业,不得更改。”

赵楚不悦道:“纵然要取信,何必这般歹毒,好端端的女儿家,从今而后,便是新生,不可再有这般话儿出口。”

崔念奴应声,笑,有啜音。

时过半夜,愈发寒冷,崔念奴牙关格格,兀自不肯靠近。

赵楚心下恻然,将棉衣取来细细为她穿了,道:“念奴,念奴,无非世间身有仙骨心如蛇蝎的,怜你,叹你,却不厌你,如今落难,只你星夜来奔,天下之大,天地间便就你我最知此事冷热,不必再念往前,我待你,一如阿姐,何必提防?”

崔念奴怔然,不能推脱棉衣,半晌叹道:“大郎,奴奴的苦,心自知之,二十三年,知冷热的,只你一个。”

赵楚劝道:“明日又要赶路,那厮两个有加害之心,须仔细警惕,莫再作它想,好生歇息,都是苦命人,有我在,不教先害了你。”

崔念奴低低应声,见赵楚衣衫单薄,缓缓靠将过来,果觉他并无厌弃之心,沉沉睡去,将那粗布下的藕臂,不肯放手。

ps:难受啊,有啥也别有病,老祖宗诚不我欺,大清早的睡不住了爬起来码字,现在又昏昏沉沉的想睡觉,嗑药,准备再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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