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蛊惑我!”千万道尖锐的声线化作滚滚洪流,冲击着耳膜,柳如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积郁已久的怒意:“谈音,你居然做这种无耻的事情!”
“无耻!哈哈,奢香,你真的和人类待久了,居然会和‘魔’讨论廉耻?”谈音神色陡冷:“我不仅蛊惑过你,还蛊惑过曲时言。只可惜,他明知你的魔,明明爱着你,却宁死也不愿为你入魔。这种优柔寡断的人,早就无可救药!我们最终的追求是死亡!奢香!这世间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才是完美的!才是繁复瑰丽又简洁纯粹的存在!你踏入归墟的初心,难道都忘了吗?”
柳如的怒火伴随着谈音的话,越烧越烈,满地旋转的骨刺,隐隐作响。骤然听闻入魔的初心,仿佛冰水彻下,飞旋的白骨猝然一顿。
谈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激动。
柳如缓过神来,激越的情绪江河入海般平静下来。
“我是柳如,这是时言送给我的名字。从那之后,奢香就不复存在了。”被烧毁了一半的骷髅脸上,居然也有几分宁静的美好:“你看过天梯上的日出吗?那是归墟里永远也见不到的景色。只有当天地间第一缕阳光落在身上的时候,我才真正回忆起,我还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知道你所说的话有多危险吗!传到他们耳朵里!你就是万劫不复的叛徒!”谈音既急且怒,一手挥过,晃起片片苍白的灯火。
“他们?哈,他们只想从我这里套出去帝都的方法!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柳如傲然道。
“你难道是凭自己的力量登上天梯吗?如果不是曲时言带你上去。你再修炼五百年,也别想踏上天梯一步!不要忘了!是谁命令你接触这一代的帝都守关人!”谈音冷笑。
“是啊!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才是!”柳如反唇相讥。
“奢香……”
“叫我柳如!”
“好!好!既然你意已决。我不会容忍归墟的叛徒,还活在这世上!”谈音一侧眼眸中的温柔,迅速被另一侧的冷酷淹没,四只眼睛齐齐凝视着柳如的骸骨,仿佛执意要用目光灼穿她的灵魂!
“可惜……迟了……”远处,一声清晰的轻笑,透过风浪声传来。十盏葬魂灯猝然崩裂,清脆的碎裂声中,苍白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闪烁几下,便被坚硬的骨骼打灭。一时整艘船陷入无边黑暗,却于目不可见之下,窥出一丝清明。
“你居然破了我的阵法?”谈音低醇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惊骇的情绪。
“哈哈!这镜花天葬的阵枢,果然是葬魂灯!此灯制法如此苛刻,别说是一盏,就是一点灯油,你也不舍得浪费!却偏偏为了凑齐十盏,打碎一盏灯。不是为了布阵!又是为了什么!没了幻术伎俩,我看你如何拦我?”
谈音在黑暗中苦笑:“所以,你与我说着这些话,只是为了破阵?”
“只是为了破阵。”柳如冷笑着重复。
谈音长叹一声,道:“奢香……你真的破了我的镜花天葬吗?”这道声音层层叠叠,从柳如心底传来。柳如暗藏的身形微微一动,周身风声,浪声,居然全部消失,就连一直相互扶持着站在远处的叶观止与苏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一时俱静,只留下眼前一点朦胧的白光,那居然还是一盏葬魂灯。
辽远的天边传来谈音低沉的声音。
“奢香,真正的葬魂灯,绝非甲板上那些粗制品可比。你想要破阵而出,很简单,砸碎那盏灯就行。如果你不能破阵,就心甘情愿地随我回归墟吧。”
柳如心中蓦然一沉——
那盏灯……在哪里?
仿佛眼中有雾气腾起,即使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柳如也看不真切。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归墟里最黑暗的日子,死亡如附骨之疽,缠绕着所有不得安宁的灵魂。而她,会坐在归墟最接近海眼的山巅,等待着每一天天光穿透归墟之眼的刹那。哪怕为此经历一整天的浴血厮杀!
那盏灯……在哪?
柳如的神识跌跌撞撞地飞奔在意识的牢笼之中,忽然,眼前光芒大盛,刺目地就像她第一次在帝都看见漫天彤彤的云霞,云霞深处,有一张宁静地仿佛澄空了岁月的面容——时言!
最后一盏。
真正的葬魂灯。
居然是曲时言的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