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只手!
一只干净而匀称的手!
木仰之不知何时出现,一只手轻轻笼住了这颗藤蔓,仿佛安抚着被激怒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长藤光洁的躯干。
“别闹了,回去休息吧。”他轻轻念了句,只听簌簌几声轻响,一秒前还张牙舞爪的翠碧,温顺地匍匐回地面,仿佛孩子依恋着长辈一般,顺次拂过木仰之干净的右手。
莫言已经绝望,近乎惊恐地看着木仰之的手,嘴唇蠕蠕,却说不出话来。
去而复回的木仰之安抚住了被莫言激起的藤蔓,清洌地眼睛依次扫过众人,缓缓看向韩子和:“我好像和你说过,你一生杀戮过重,虽然问心无愧,却难逃天刑,收手吧。”
韩子和显然知道何为“天刑”,微微一哂:“老夫生逢乱世,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如果我因惧怕‘天刑’,今天就不出手。我早就死在换骨天劫之中了,哪里还能有今天。”
木仰之微微一怔,语气里生出几分难得的可惜与赞赏:“好吧……所以你今天一定要杀人?”
韩子和一时怔了怔,似乎对木仰之维护此人感到意外:“难道,你要留他一条命?”
木仰之摇摇头:“只是劝你把这条命让给我。”
“没问题。”韩子和退了三步。
木仰之这才正眼看向莫言。
——那是纯然一副孩童般的眼睛,明明白白地看着眼前颤抖的男人,完全没有将要举起屠刀的戾气。
“你叫莫言。”他叹了口气,没有叫人回答的意思。
当然,莫言经历这诸多变故,也不知该答什么才好。
“我会记得你的名字……”木仰之认真道,“你是我这一世醒来,所杀的第一个人。”这似乎对木仰之很重要,所以他说得格外宁静而郑重。
莫言颤抖的嘴角,似乎被木仰之平静的语气抚平,他深深吐了口气,道:“要杀就杀!你们这些人,怎么还婆婆妈妈。”一念之间,又觉得此刻的语气太过示弱,决意不再开口,梗着脖颈,直接等死。
木仰之又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为什么要杀你……哦不……好像不能用‘商量’这个词。”
木仰之垂眉沉思了一小会儿。橙黄的篝火,一下下点染出他那副纯粹而年轻的脸庞。在大雪的冷杉林下,有某种肃穆的神采。
莫言却在这种诡异的宁静感中差点崩溃,顿觉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开口!
白羽默默看了一眼师父,悄悄地,不说话。叶观止瞅了一眼韩子和,却看韩子和目不转睛地盯着莫言,目光冷冽而锋利。让一不小心瞥见的莫言,目光一颤。
“我该死……我该死总行了吧……”莫言顶不住木仰之无意中铺陈出的巨大压力,不得不连连开口,一步就退到了原先被他法术激起的藤蔓边。
被惊扰了好梦的藤蔓簌簌挑起一头,发现并无甚事,又将尖梢摔回地面。
“好吧。”木仰之拙于措辞,抬手示意——
就在这一瞬!
莫言整个人猛地弹上天空,借着他身后长藤之力,瞬间被扯出众人视线!
韩子和大喝一声,唐刀脱手而出,流星赶月般直追过去!
木仰之只惋惜般惊呼了一声:“啊呀!”
白羽听到了极远出一声刀兵中的,鲜血涌出胸膛的声音!
莫言已经被韩子和一刀钉入冷杉重林!
“好吧……”,木仰之说了第二遍,看向韩子和的目光,居然是怜悯的,“这一刀,在你待诏飞升之时,是会被天刑劈在你身上的。”
“我知道。”韩子和全不在意:“这世上有多少修行人,终其一生,也摸不到调心入静的门槛,老头子我,能活这么大岁数,也不求那最后的境界。活得自在就好。”
木仰之笑了笑,道:“人各有志,有一件事,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可是现在……”他看了看大海的方向,“如果哪一天,你真的走到最后一步,必须面对‘天刑’你可以去一个地方,或许能帮助你。”
韩子和敏锐地注意到了木仰之的目光,问:“东海?”
“嗯……可以说,在东海。你去了就知道了。”木仰之静静地看着韩子和,那水波不兴的眼眸里,倒影着一片禁止的篝火。
“东海上发生了什么?”韩子和皱眉。
“其实……等到太阳升起,你们就能看到了。”木仰之苦笑,此刻他的表情才像是一个正常人。
“咦?”白羽盯着小地图,莫言被韩子和一刀杀死,原本的红点,就转灰消失,此刻居然在原处又亮起一个红点!
木仰之灵识最盛,在这片由他构筑的森林里,自然无事不晓,此刻宁静的眉峰微微折起,道:“又是一个,被种了‘种子’的人。”
——显然,“种子”是木仰之独有的说法。
韩子和神色一冷,正要开口,却听白羽道:“莫言又消失了!”
韩子和问:“什么‘种子’?”
木仰之的目光落向了极遥远的东方,“那片大海后面,传来了一些‘种子’,种在你们人类的脑子里,会激发出常人无法获得潜力,比如这个人。”
“申城有多少人,被种下‘种子’?”韩子和追问,刀锋在篝火下一片雪亮。
木仰之逐渐陷入沉思的神情忽然一震,抬眸道:“只有人死了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被种下‘种子’的人,都会拥有修行者的特殊能力。”
“那岂不是说,只要是觉醒者,就有可能是被动了手脚的人!”叶观止一脸惊愕。
木仰之淡淡道:“所以,我把森罗万象大阵,布在了这里,只要没有申城的觉醒者离开,种子就不会被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