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的秋天,美花就要中学毕业了,按当时的政策,他们这届毕业生有一部分是直接分配到工厂工作的,剩余部分是要下乡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因为毕业分配不是一刀切,两种取向差别又是如此之大,这令校方很为难,学生们更是认为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个个当仁不让。有直接进工厂参加工作的机会,谁又会愿意选择下乡呢?
学校怕学生们闹事,就把这块难啃的骨头交给了驻校工宣队,叫工宣队代表决定分配方案。
方案定下来了,一部分同学立刻无语了。
这方案是:首推矿工子弟,其次是要求从出身好、社会关系清白的同学中选拔。这方案根本没有考虑学生的在校表现。
按照这个方案,美花留城的希望渺茫。首先她不是矿工子弟,李青山1959年就已经离开了本钢露天矿。她的家庭出身虽然是贫农,可母亲却是大地主成分,而且被批斗过。
第一批下乡同学的名单公布了,令美花没有想到的是这名单中竟然没有美花,这就说明她有被留下的可能性。美花并不知道,这是班主任老师为她争取的机会。
美花没有像其他留下来的同学那样兴奋,她不相信这种好事会真正落到她的头上。
果然不出美花所料,班主任找她谈话了。
“李美花同学,老师现在也帮不了你了,有同学反映了,说你的家庭出身,不,是你的母亲的出身……”
“老师,谢谢您,您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了,我选择下乡,我现在就去办理手续。”美花平静地说。
“不急,不要自己去申请下乡,等第二批公布的下乡同学名单中有你了,你再办理也不迟啊!”
“老师,不等了,我想第一批走。”她站起身来接着说:“老师,我其实并没有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要,我其实是很向往那种自由飞翔的生活。”
美花是笑着说的这番话语,她的内心世界真的很想飞出去,飞得越高越远越好。自从母亲被批斗以后,家里的气氛总是很压抑,她也很想出去透透气。
“可能来不及了,这批下乡的学生后天早晨就出发了。”老师说。
“哦,我争取一下吧!”
美花背着母亲,跑回家中悄悄拿走了家里的户口簿,她回到学校迅速地将户口迁到了农村,然后她转回家中将户口簿交给张媛。
“妈,我下乡了。后天早晨就走。”
张媛看着美花,一把接过户口簿,当看到美花那页那个“迁出”的长方印戳的时候,她僵坐在了那里。
“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啊?你是存心啊!”张媛大滴的泪珠滴落下来,她拿着户口簿的手在颤抖。
美花先斩后奏的解决方式,令张媛很伤心,也很措手不及。
她为美花准备行囊的过程,泪水不时模糊她的双眼。做为母亲,她舍不得她走,她为她担心,在母亲的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她从来还没有离开过家……
其实,张媛的难过,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美花做为家中的长女,长期以来,一直是默默地为母亲张媛分担着家中的担子,她就如同她的左膀右臂,她的走,使坚强的张媛也顿感有些慌乱,是少了一个主心骨那般的心伤。
更叫张媛心痛的是,这孩子很可能是受到了自己的株连,要不然,为什么下乡的名单里没有她,却突然又发生了变化?美花她是怕我难过,不和我说实情啊!
想到这里,张媛又感到愧对孩子。这孩子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从小失去父爱,跟着我颠沛流离,没有享受到一丁点的娇生惯养,反倒叫她经常因为自己担惊受怕。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也许这就是命,愿老天保佑我这苦命的女儿吧!张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和母亲张媛的不舍相比,美花却是一点离愁的情绪也没有。自打户口迁出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飞向了远方,飞向了那广阔的天地。那片陌生的神奇的土地在深深地吸引着她,她对新生活充满期待,她的心快乐着,她向羽翼丰满了的鸟儿一样,想尝试着自己独立展翅高飞。
“高书记,急急忙忙去那里呀?”
“学文,慢点骑啊,前边路叫洪水冲了,小心点啊!”
中午收工回来的社员们纷纷和高书记打着招呼。
高书记叫高学文,是五道湾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他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一米八的个头,长得仪表堂堂。他为人热情豪爽,工作踏实肯干,因此深受当地群众的爱戴。此时,他正骑车往公社赶去。公社离这里有十里地远,他做为大队书记,会经常这样往返这条路。此刻他是去接收分配到他们大队的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