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会就到这里,明天我们接着开,回去大家再仔细想想,看张媛还有那些罪行,她不承认没关系,我们会叫她承认的!只要她不坦白认错,这样的批判会我们就会一直开下去,我们要天天开,一直到她坦白交代为止!
她没有回到家里,她迷迷糊糊地沿着河边小路走去了,早春的风寒意很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她感到冷,是那种透心的冷啊,从里至外的冷。
因为冷,她想到了家,是啊,那才是避风的港湾。由此她又想起了李青山,这是在自己处于困境时遇到的人。他是个厚道人,没有多少文化,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却是非常地明事理。遇到他,自己飘忽不定的生活才算安定下来。对他,自己内心是充满感激的。
自己没什么可以报答他的,唯一可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地照顾好他的生活,照顾好这个家,不给他添麻烦,叫他安安心心地工作。
可自己现在连这些也做不到了,没完没了的批斗会还要一直进行下去,自己的政治身份已经在给他摸黑了。对自己的明天,自己已经看不到一点希望了。她只看到恐怖,她感到恐惧。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可面对一大堆莫须有的问题,她确实无法应对。
我现在是一个无用的人啊,我还是一个被专政的人,是批斗的对象。现在看来,我活着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不要再给他添累赘啦,再说,我也确实太累了,真的扛不住啦,解脱吧。
此时的张媛忘记了自己对自己曾经的承诺,她又一次地陷入绝望之中。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高架线,她心想,顺着那冰冷的铁架子一直往上攀爬,可以触摸到那高压电,只要轻轻地碰一下,一切就都结束了。前边已经陆续有人试过啦,结伴同行也不错!对,就这么办!最好是凌晨时分,人们还都在梦乡。
现在的张媛感觉到的是无比的轻松,就像即将要实现了一个伟大的理想一样。她回转身,脚步轻盈地往家里走去。
美花给大鹏换了尿布,又给他冲了代乳粉,然后轻轻地拍他睡觉,等将他哄睡了,她还是要到会场去接妈妈的。
早晨看到妈妈孤独的背影离去的那一刻,美花的心里好个难受,不知这次的会议是不是也是针对妈妈的批斗?看样子很像,因为早晨通知妈妈开会的时候,来了好多人,连工宣队代表都过来了。这次他们是不是还要叫妈妈跪着?上次批斗会回来,妈妈的腿都肿了,养了好多天才恢复过来,如果是那样,妈妈会挺得住吗?
想到这里,美花着急啦,她叫春花接着来哄大鹏睡觉,自己紧忙奔会场跑去。
会场已经没有人了,已经散会了,不见妈妈在那里。妈妈去哪里了?
美花急忙沿街去寻找,几条街都没有,她又返回组长家里,问询的结果是妈妈半小时前就离开了。
妈妈能去哪里呢?是不是他们又狠狠地批斗妈妈了,妈妈会不会想不开……
美花不敢往下想,一个月内已经有5个人先后通过那个高架线走上不归路的,那场面惨不忍睹。
美花慌忙往河边跑去,那架令人望而生畏的招魂的高架线塔就坐落在那里。
妈妈!是妈妈!她看见妈妈正顺着河边小路往家的方向走。哦,妈妈没事,妈妈回来了!美花高兴地迎上前去。
“妈妈!妈妈!”美花呼唤妈妈。
“美花,你过来干什么?”张媛一怔。
“我来找你呀,妈妈,你没事吧?”美花挽起妈妈的手臂。
“没事,妈妈是散散心,会场里太闷了。大鹏闹了没有?”
想起大鹏,张媛平复的心猛然间抽动了一下。
“大鹏不睡觉,春花在哄他睡呢,你快回去看看他吧。”美花着急地说。
大鹏果然还没有睡,春花忙活得满头是汗。见妈妈回来了,她长出一口气。
“妈妈,你可回来了,累死我了!这大鹏看人下菜碟啊,我们谁哄也不好用,就得妈妈哄啊。”春花边说边把大鹏交给妈妈。
张媛仔细地打量着儿子,心里突然一阵酸楚,可怜的孩子眼角边满是泪痕,他看来大半天都在寻找母亲,他哪里知道他的妈妈也是万般无奈啊,他那么小他其实还离不开妈妈啊!
我的孩子大鹏,不,中奇!原谅妈妈吧,妈妈不能兑现诺言了,妈妈可能要再一次的对不起你啦,你还那么小,妈妈实在是不应该啊,可妈妈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要弃你而去的呀。
张媛的泪水打湿了孩子的小包被。
晚饭后,张媛把美花叫了过来,她说自己最近可能一直要参加街道里的会议,没有精力和时间照顾大鹏了,也无暇顾及家里了,所以,只有委屈美花多做一些了,她嘱咐美花怎样地要有个姐姐的样子,照顾好弟弟和妹妹,对如何照顾大鹏,她做了细心的嘱咐。
美花点头,说妈妈放心吧,家里一定会照顾好的,只是妈妈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