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轮与杭敏之正不知说到什么话题,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当见到她的那一刻,她注意到,他嘴角的笑容一僵。
“哟,阿轮,好巧,在这里碰上。”沙南王仿佛什么都没瞧见似的,自如地打着招呼,“听小夏说你晚上才赶的过来,本来还在可惜你要错过多少热闹,如今看来,终究是有眼福的。这位——是杭小姐吧,久仰久仰。你们已经先行游过一圈了,怎么样,船上风景如何?”
“天色还未暗,自然瞧不见什么。”苏轮接口,自然而然就放开了杭敏之的手,走到浅也身边,“倒是你们,怎么提前出来了?”
“提前出来好哇,不然,可碰不到你们了。”沙南王不让浅也说话,抢先道,“咱们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无缘——”他皱了皱眉,似是记不清了,“这后半句是什么来着的,杭小姐?”
“无缘对面不相逢。”杭敏之淡淡道。
“哦,不错,是这句。”沙南王笑道,“人老啦,连这么简单的话都记不住了,失礼,失礼。杭小姐,不知老将军身体怎么样了,上回……”
他们后来说了什么,浅也已经没心思听了,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苏轮,盯着苏轮,期待从他平静自若的表情下看出什么别的情绪。可惜,除了最开始那一闪而逝的僵硬,此刻,他表现完美,举止如常,从容的样子,就仿佛、仿佛刚刚那一眼,是她看错了。
他们四人边走边聊(其实只有沙南王和杭敏之在聊)。天色渐渐黑了,两岸花灯次第点起,天上开始放烟花,小孩子们不住尖叫,她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这一切,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长街璀璨,人群越来越多,苏轮有意无意地走到她身侧,替她挡下那些汹涌人潮,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快瞧快瞧,前面郑王府又捉了上千只乌龟,准备放荷花灯啦!”
“上千只乌龟?啧啧啧,好大的手笔!”
“……等等,又?”
“是啊,去年郑王府就做过这事。将灯系在乌龟上放出,届时,龟游水中,灯飘水面,穿梭往来,交相辉映,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哦,还有,郑王府说了,因为乌龟太多,人数不够,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加入这放灯仪式,尤其那些未婚男女,还可以在花灯上提诗作词。听说,去年就有个七品典簿的女儿,因为写了一首艳词,别出心裁,引起了路过官船上一位贵公子的注意,这才成就一段姻缘,纳回家做妾了。”
“竟有此事,有趣,有趣,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一道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几人就挤开了浅也朝前奔去,浅也不在状态,被他们重重推开,苏轮一直留意,眼见她要摔倒,一把搂住她的腰,“当心。”
两人离的这么近,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她推开他,“没事。”
头顶骤然盛开一朵大大的烟花,五彩斑斓,耀眼辉煌,又引起周围人一片赞叹。
苏轮问,“要去放荷花灯么?古话说,天上孔明,水中荷花,愿许七色,连理一生。”
杭敏之走在前面,原本专注与沙南王聊着天,听到这话,脚步一停,倏然就没了动静。沙南王看她一眼,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苏轮。
长街如火,熙熙攘攘,他们四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安静的仿佛进了一座坟场。
浅也忽然觉得很可笑,也很没意思。
为自己,也为他。
他们四个这样,到底是要干什么呢?玩木头人的游戏?
她往后退了几步,对沙南王道,“王爷,对不起,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沙南王还未开口,苏轮已接道,“我随你一起。”
她没等他,径直就往人群外走去,听到后面苏轮似乎又与那两人说了些什么,咬了咬唇,愈发加快了步伐。
耳边的热闹越来越低,到得最后,几乎消失。她没有坐马车回去,只是默默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头顶明月高悬,两旁挂着纸糊的灯笼,一阵风吹来,灯笼飘摇,轻轻作响,在夜色的包裹下,仿佛燃烧的火焰,连心都被烧的活了起来。
就这样走着、走着,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人迹稀少的街头,她走在前面,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月色幽幽,两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短短,短短长长,丝丝缕缕,纠缠不休。远处依稀传来打更的声音。
终于,她停了下来。
苏轮也在后面停了下来。
她转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苏轮?”
她等了他一路,等他主动给她解释,等他苦口婆心地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个误会,他和杭敏之在一起,纯粹是偶然。
可,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陪她回家。
好吧,苏轮。她悄悄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自嘲之意。我没你聪明,没你沉得住气,完全猜不到你在想什么,所以,我投降,我认输,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在这里都说清楚。
苏轮道,“你今天没心情,改日,改日我带你去石阳看灯会,就我们俩,好好玩一趟。石阳彩灯甲天下,绝不会比京都的差。”
“我不想去石阳,不想看什么彩灯。”她快速道,“我只想知道,今天这个算什么?”
明月清风,寒意入松,他的黑衣隐在无边夜色中。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我前几日读书,看到个词,叫妾身不明。苏轮,你学富五车,博古通今,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么?”
你说白日有事,为什么会和杭敏之在一起?你说我是你的分,为什么会和杭敏之一起游湖、牵手、还买鸳鸯灯?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为什么能一边跟别人亲密,一边又转头对我好?
“我会纳你。”他说。
她一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