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夜里的码头安静爽朗,燥热全无。羽然单穿了一袭白裙侧身坐于岸边儿,手中握着几颗半圆不整的石块子,借着淡去的雾气漏下的月光,偶一丢下石子听那声叮咚,看那几滴溅起的水花。
“纵是入夏了,夜里终是凉,你怎可只穿这些衣裳便出来了?”
忽然身后响起一哑声,紧接着肩膀上被人搭上了一件褙子。
羽然伸手拉了一下褙子,未回头,只笑道:“是你来了,这么晚,你为何还未歇息?”
“下午睡得多了,此时并不困。”
“嗯……”羽然低下眼帘,玩弄着手里的几颗石头,微笑不语。
“这褙子……还是当初在京城时,云鹿在我房间里为你做的。转眼,这些时日……都过去了。”诉卿侧头看着羽然的脸,言语间含着笑,亦含着一抹叹息。
羽然一愣,摸了摸身上的褙子,果真是当初那件。她低头一笑,侧脸看向诉卿,女儿家的娇羞展露无遗。
忽然,她看到诉卿手臂上有一道血痕,登时紧张的问:“这是如何弄得?”
诉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发现是两天前师叔射他那一箭留下的伤。这两日忙着赶路,伤不重便忘了。谁知现在流出血来,引羽然担心。
诉卿侧过身子,含糊道:“无事,小伤而已。”
羽然不满的看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腕,欲要看其伤势。诉卿本想掩饰过去,却不料她嘴里突然说道:“你若不坦率与我,我如何能与你一路同行?”
诉卿没听明白,问:“什么?”
羽然不过是心里着急,脱口说出了这句话,此时反应过来,分外不好意思。只是撸起诉卿的袖子,看他的伤。
诉卿此刻也懂了那句话,心里得意,还偏偏不放过羽然,故意盯着她问:“羽然,你方才那句是何意思?”
羽然故作淡然,不理会诉卿,脸却不争气的开始泛红。她已看到了诉卿的伤,见只是擦伤,果然不重,便不再担心,只是把袖子拉到肩上,省的袖子不净弄脏伤口。拉好袖口后,她说:“回,回客栈吧。我帮你包一下伤……”说着,就转身要走。
诉卿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凑到她身边问:“说啊,莫要跑,说那句话到底是何意思?”
羽然轻蹙眉间,窘迫异常。
诉卿得意够了也闹够了,他闷笑几声放过了羽然。还是不肯随她回去,把她重新拉回岸边坐下,要与她共赏夜景。
羽然刚刚那样窘迫,此时不敢再说话。诉卿也未出声,竟真认真的赏了会儿景色。
夜里安静,偶尔会有一两声蛙鸣。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诉卿才开口说话:“羽然,为何你那夜要领云鹿先走?为何不按约定,次日一早启程?”
羽然未想诉卿此时会问这个问题。傍晚相见时,她未见诉卿有问起的意思,只当他愿意装傻不会来问。谁料,在这独处之时问了出来,她想找借口混过去都没办法。
诉卿望着河面上粼粼的月光,轻声道:“我自是愿意坦率与你,只怕你不肯坦率与我。”
羽然心里一慌,急道:“我会的!”
诉卿侧头看过来,问:“那,为何要离我先行?”
羽然见他认真,自知无法逃过。她略叹息一口,解释道:“你是知道的,我的家仇,我的敌人,我要做的事……这些有多危险,我不明说,你也知道。说实话,在京城的时候,我很感激你,素昧平生,你竟肯那样帮我。冒险领我去见流归,害自己旧疾发作,又带我去慕艺笙府中替我出气。你是侠客,浑身都带着那一份自由,洒脱快活……可我,背负太过,如何能拖累你?与你同行,自是诸多方便,不怕慕艺笙追杀,不怕漠北遥远。只是,我要如何才能报答你?我怎能因这些方便,去装傻利用你的好意,将你引到这复仇之路来?这一番复仇,若失败,你定会因我丢了性命,若成功……总之,思来想去,我绝不能如此自私的拖累你。”
“所以,你选择离我而去,只带着云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