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这里的状况,最高层的甲板也并不理想,似乎预热完毕的海神更加疯狂,掀起比先前恐怖数倍的滔天巨浪,每一次海浪的落下,都像是下了场罕见的暴风雨,雨水狠狠淋在人们的身上,带着股浓烈的腥臭味。李浩有幸还品尝到了几口,涩的鼻腔酸痛,不停打着喷嚏。他已经没有闲心去诅咒波塞冬,因为巨大如钟楼般的船身正开始摇晃,很多人也因此而失去平衡,加上暴风雨的凛冽,只能像皮球一样滚动着站不起来。
李浩动作灵敏的闪避着被抛上来的海生物,弹跳在惊心动魄的浪潮中。乘客源源不断的从舱室里爬上来,聚集在中央广场般宽阔的甲板上,好事者们打着雨伞涌向船头,想近距离观察大自然的神奇。而随着浪潮的不断升级,海面上的情况也更加诡异起来。开始不断有大泡沫翻腾出来,色差也由深蓝色逐渐变得饱和,延伸至不可思议的橙红,同时不停有死鱼翻着肚皮漂上来。
重达七万吨的级游轮的舱底,数千名赤膊露背的苦工正卖力的往煤炭熔炉里填燃料,以形成足够推动诺亚方舟前进的蒸汽动力。为了减缓工作时的枯燥与寂寞,大家总会讲些笑话以调节气氛,无外乎是谁又有幸看到了某位名媛的浩瀚胸部,或者咖啡厅女侍者的曼妙大腿。对此工头老汉斯从未制止过,他习惯性的侧躺在油烘烘的废弃机床上,身下铺着污黑的烂棉絮,嘴里叼着看起来有些年月的铜烟斗,眯着眼笑而不语,因为他也是从年轻过来的,曾在伊丽莎白号的锅炉房当过监工,那里的小伙子要比这里调皮的多,经常在干活的时候偷酒喝。
说起来已经有三年没回过家,想家的时候,他总会从兜里掏出块生锈的怀表,这小玩意儿的反面贴着老婆和小女儿的合影,他走的时候女儿才两岁,现在应该能很流利的喊爸爸了。表盘总是被擦的干净明亮,凑近点都能当镜子用了,他摸着毛零碎的秃头,想着是省吃俭用把女儿送到高等学府镶金,还是像她母亲那样去流水线上当个纺织女工,虽然薪水不高,也没有职业生命力可言,但是很稳定。
这样重复琢磨着的时候,老汉斯听到些嘶嘶的响动声,他用直觉猜测到那应该是开水间的方向,因为负责船工们饮水的锅炉师傅,是个名副其实的老酒鬼,经常因为醉酒而忘记时间。老汉斯很不悦的跳下床,在脑海里准备着咒骂那人的句子,又习惯性的瞥了眼铜壁上固定的传感温度表,整个人像是遭遇到雪崩似的,极为不可思议的狠揉眼睛。他希望自己是老眼昏花了,可那表盘上的主指针确实已经出了警戒线很远,按照常规定律,足够引毁灭性的爆炸事故。
因为工作习惯,卖力填煤的船工们并未感觉到不适,对于他们来说,六十度和八十度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浑身都沐浴在汗水里。温度表并没有停下的趋势,像星星一样分布在各处的水银温度计,争前恐后的生爆裂,玻璃残渣甚至溅到很多**的背上。
“快,大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老汉斯拼命的喊着,他脚下的钢板热的难以立足,比酷暑中的伏尔加河岸还要滚烫,即使有再厚的脚茧也无法抵抗。*上的痛苦,使他尖刀刻成般的脸部肌肉抽搐着,周围的空气则急蒸,被一种科学命名为“窒息”的死亡模式取代。工人们沸腾了,各自丢掉手里的铁锨与洋镐,乱作一团麻。他们中有不少资深者都经历过海难,但没有一个人能判断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终于,像是钢琴奏鸣曲的g调部分,即使弱听或者失聪的老奴,也能感受到来自于遥远海底深处的震撼,就像是几十节火车并排从脚下跑过。钢铁制成的桅杆在剧烈颤抖,所有的玻璃窗瞬间粉碎,人们像遇见死神那般,出遇难者特有的恐怖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