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沉。
宇文渊已醒了。他刚一睁开眼,就看见了牢门。他愕然,不觉抬手揉眼。
喀啷!
手上一阵金属声响,他低下头,脸色立时发寒。
他被锁住了。
手上脚上都有锁链,链子是精铁的,冰冷坚硬。瞬间,他的心也冷下去,比铁索还冷。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不消说,卫军已提出条件,而郢主则应允无疑。
他恨恨一摔手。
喀啷!
铁索撞击地面,动静刺耳。
“来人——来人——”他大声叫。
没任何回应。周围死寂,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回荡几次后,渐轻渐无。在这个黑暗的地方,似乎只他一人。
宇文渊的心更冷了。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身。脚上的铁索虽紧,但还可行走。他小心挪动脚步,打量这四周。
周围很暗。
没有一个窗口,更没有门。只有一条甬道,很长很窄,通往不知处的黑暗。对面的墙壁上,一灯如豆。昏黄的光很弱,明灭不定,像小鬼在眨眼。
这是地牢么?
当初他在卫国,也有一处地牢,隐秘在一条地道中,偶尔用来关人。想不到,今天轮到他被关,而且远在郢国。
他更恨了。
该死的姜杞!如不是姓姜的自大,不听他劝告,哪会落到今日?该死的郢主!为了一个无能的次子,竟甘听佚王摆布,真是个蠢材!还有那些大臣,难道都是傻的?!看不出佚王不可信,不懂明辨形势么!
该死!都该死!总之,郢人统统该死!
等他逃出去后,一定借兵伐郢!让这些混蛋们知道,出卖他的后果!他恨极了,伸手猛晃牢门。
精铁的门条粗如儿臂,入手冰冷。莫说晃动了,连颤都不颤一下。他发狠地晃,手上铁索牵动,不停撞击门条。
喀啷!喀啷!
在昏黑中,这动静越觉刺耳,一声又一声,像撞在他的心上。
扑通。
他颓然坐倒,呆望墙上残灯。灯火渐暗,周围更黑了,绝望的黑。他出不去了,仅靠他的力量,想出去是做梦。
可他不靠自己,还能靠谁?
卫人是他的敌人,郢人是他的敌人。梁人虽不是敌人,却也不是友人。梁国派来的侍卫,名为保护他,实为监视他。他已四面楚歌,再没一人能信任。
他满腔抱负,却处处不逢时!处处遇小人!处处被陷害!难道真是天亡他?他不甘心,绝不甘心!
四周越来越黑。
火苗一晃,灯灭了。最后一点光也消失,黑暗铺天盖地,什么也看不见了。宇文渊闭上眼,有些绝望。
这时,他听见脚步声。
脚步越来越近,隐约有光照入。是要送走他么?送他去见卫军,送他去……死。他又恨又怒,不由浑身发颤。
火光更近,照出了他的影子。
“子溟,是你么?”
有个声音在问。这个声音太熟,熟到令他厌恶。可现在,这个声音忽然出现,他竟觉如闻天籁。
“阿康?”他立刻站起,从牢门向外看。
果然是元康。
“子溟!”元康大喜,一下扑过来,扒着门急问,“子溟,你没事吧?没受伤吧?没受苦吧?没挨饿吧?没……”
“你怎么来的?”宇文渊打断她。
“他带我来的。”元康一指。
在她身后,站着陈大人。顿时,宇文渊沉下脸,冷冷道:“你与郢人一路?”他冷冷看她,脸色不善,语气不善。
元康吓一跳,猛摇头:“不,当然不!我是来救你的!”
宇文渊没作声。
“是真的!他们抓了你之后,还想困住我。是我制住那些人,用剑逼着姓陈的,才来这里找到你!子溟,是真的!”元康看着他,急得想哭。子溟不信她,此情此景,子溟竟还不信她?一瞬间,她心里堵得难受,好像快死了。
短暂的安静。
“阿康,我当然相信你。”宇文渊忽笑了,轻声说,“我刚才逗你的,你别生气。”
“不会,不会,我不生气。”元康忙说。
子溟吓死她了,还好,原来是玩笑。一个玩笑而已,她才不生气。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生子溟的气。她吸吸鼻子,也笑了。可这一笑,泪竟流下来。
宇文渊暗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