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外。
宇文初凭栏远眺,直到楚卿走近,他才回过头,微笑问:“长孙殿下还好么?”
楚卿点点头。
“生在皇室,难免有这一天。”他眺望向宫院,悠悠道,“公主殿下,你年幼之时,一定很幸福吧?”
“嗯。”
幸福……那的确是。那个时候,父皇很慈祥,皇兄很温柔,楚煜很可爱。在她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美好。
“所以公主觉得,长孙殿下很可怜?”
她没作声。
“公主过虑了。”他淡淡一笑,似在自语,“生于帝王家,并非所有小孩,都像公主这么幸运。那些不幸的,总有办法撑下来,只是,路要他们自己走。他们走的路,谁也替代不了,哪怕至亲的人。”
她一震,不由看向他。
他手扶雕栏,正极目远眺。斜晖脉脉,洒在他的脸上、身上,整个人安静深沉,竟有股说不出的悲凉。
悲凉?那个无心的宇文初,也会悲凉?她怔了怔,几乎怀疑眼花。
“公主殿下,回去吧。”他转向她,又恢复笑容。
她点头。
皇宫内院,二人无言徐行。清风冰凉,斜阳却暖,这一刻的平静,似乎安详美好。但他们不知道,此刻在宫外,风吟正遭受巨浪。
风吟跌坐地上,惊恐极了。
她正在一间房内,四周门窗紧闭,任凭她拍打叫喊,也没反应。她明白,自己被抓了。她依稀记得,午后出了王府,刚过两条街,忽觉身上一麻,随后……就再没印象。
什么人抓她?
她是佚王侍女,谁这么大胆?何况,她只是个侍女,抓她做什么?
她胡思乱想,越想越怕,怕得浑身发抖。
喀拉!
门开了。进来两个人,两个黑衣人。
她立刻站起,壮大胆子说:“我……我是佚王侍女,你们竟敢……”
“我知道,你叫风吟。”
一个声音打断她。那声音年轻,美好,似有无限骄傲。从黑衣人身后,走出一个少女,一直走到中央,在椅子上坐下。
风吟睁大眼。
好美的人!美丽又高贵,就像九天仙子,高居云端俯视她,一脸轻蔑与不屑。在这少女面前,她忽觉自己很不堪,几乎无处自容。
“你可知道,我是谁?”少女问。
她摇摇头。
“我是清乐公主。”
风吟愣了。清乐公主……那是陈国的公主,来卫国结亲,是殿下的妻子,未来的王妃。于是,她立刻下跪,匍匐叩拜:“奴婢风吟,叩见公主。”
楚乔一挑眉:“你倒有规矩。”
她跪伏着,不敢抬头:“奴婢该死,不知公主驾临,未及跪迎,望公主恕罪。”
“嗯,你果然懂事。”楚乔看着她,似觉很有趣,“难怪她爱惜你。”
她?她是谁?风吟莫名,却不敢出声,只是深深跪拜,一动不敢动。
“风吟,你今日午后,出王府去做什么?”
“回公主,奴婢去买香脂。”
“去哪儿买?”
“宝芳斋。”
“你可知这是哪儿?”
“奴婢不知。”
“既不知,你怎会来的?”
风吟一愣,不由抬起头。上座的人正看着她,像仙子俯瞰世人,只是那双眼冰冷,又冷又厉,似要将人穿透。
风吟激灵了下,片刻后,很小心地说:“回公主,奴婢……从未来过……这里。”说完,她小心抬眼,偷看上面。
楚乔的眼神一闪,笑了:“好个乖巧丫头,聪明又识时务,连我都爱惜你了。”
顿时,风吟松了口气。
看来她答对了。因为不想人知道,才暗中抓她来此。清乐公主想瞒谁?难道是殿下?可清乐公主……不是殿下的王妃么?
她安静跪伏,心里很乱。
清乐公主抓她作甚?她只是个侍女,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更没得罪过谁。她唯一的事,就是侍奉殿下,难道是为殿下?
忽然,她想起了青葵。
‘关于佚王,无论他的任何事,只要你知道了,都必须烂在心里,永远烂在心里,不对任何人说。任何人,也包括他。’
想到这儿,风吟的心定了,像有了方向,瞬间安定。
“我只问你一事,答对了,立刻能走。”这时,上面又开口,“风吟,你懂么?”
“奴婢明白。”她说。答对了能走,答错了呢?她低着头,不敢多想。
“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头。上面的公主注视她,目光像冷刃,在她脸上刮过,最后,直看入她眼底。
“侍女青葵,你认识么?”
“认识。”她老实回答,心里却很吃惊。怎么抓她来,是为了青葵?
“青葵一入王府,就很得宠?”
“是。”
“但没过多久,她失宠离开?”
“是。”
“她离开后,去了何处?”
“奴婢不知。”
“她离开后,可回来过?”
风吟垂下眼:“没有。”
“你说谎。”楚乔一哂,冷冷道,“风吟,你虽聪明,但总是个侍女。你说谎的本事,还骗不了我。”
风吟立刻叩头:“公主息怒,奴婢不敢说谎。”
“又在说谎,还说不敢?”楚乔冷笑,看着她,“你之前回答我,一直仰视。但我方才问你,青葵去后可曾回来,你避开了眼。你在心虚,青葵回来过。”说着,她厉声问:“青葵,几时回的?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回公主,青葵离开后……再没回来过。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她离府之前。”风吟又叩头,人在发抖,声音也发抖,“公主……奴婢不敢说谎……不敢……”
“你在怕?”
她点头,不停点头。她怕极了,怕得要命。
她是良家女儿,十五岁前,父母俱在,视她如珠如宝。十五岁上,父母双亡,她进了佚王府。殿下对她很好,很温柔。虽然她知道,那温柔是假的,但也很开心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很乖。不管在哪儿,她都讨人喜欢。从没人像这样,对她声色俱厉,何况,对方还是公主。
楚乔忽然起身,走下来,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微笑说:“风吟,我最恨不乖的人。每遇这种人,总让我心烦。我一心烦,就会教训他们,狠狠教训。到底有多狠,你可想知道?”
那微笑极美,美得如花盛放。风吟的心却冷了,像坠入冰窟。她会怎么样?
“公主……会打我?”
“打?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