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宫门外,正杀声震天。
左右营都杀红了眼。
满地是血,地面被渗透,全成了红色。血不停流,地面都已喝饱,来不及渗下去的血,在地上汇集,蜿蜒成一股股小流,四下漫延,一直漫入宫门。
空气中,血腥味儿极重,重得令人作呕。除了满眼鲜红,再看不见其他。
禁卫都震惊了。
孙恪别开眼,几乎想吐。
身为虎贲军,他们护卫天子,不惧杀人,也不惧被杀。但他们从未见过,像这样的杀伐。这是属于疆场的惨烈,如今却发生在宫门,甚至……比疆场更惨烈!
孔义方坐在马上,挥刀砍杀,像一尊浴血战神。冯辰已负伤,仅能勉力支撑。一支冷箭射来,正中冯辰肩头,他晃了晃,坠落马下。顿时有人扑上去,一阵乱砍。
主将死了,右营势尽。
“右营听着!”孔义方一挥刀,振臂高呼,“主谋已伏诛!尔等误信贼人,若肯弃械受绑,可免诛九族!若再负隅顽抗,九族同亡!”
他声如洪钟,一句话,撞入每个将士心中。
冯辰已死,右营上下胆寒。又有此话一激,早先被杀气蒙蔽的神智,都清醒不少。一旦清醒,恐惧就升上来。许多人开始怕,怕死,怕问罪,怕诛九族。
呛啷——
有人扔了刀。接着,又有人扔刀。右营的一些人,放弃了对抗。可是,左营依旧杀红眼。眼见有人弃械,士卒立刻冲上去,举刀就砍。
呯!
一阵风扫过,举刀的士卒被扫中,跌出老远。孔义方横刀立马,长刀的刀柄向外,将那士卒横扫出去。
“左营听令!从贼已投降者,不可妄杀!左营上下,如有不遵军令,随意杀戮者,军法处置!”孔义方双目圆睁,厉声大喝。
大将军下令,令出如山!左营都一震,顿时也清醒了。
双方的杀意已淡。
右营惨败,更无心再战。呛啷,呛啷,弃械之声不绝。左营士卒上前,一个个绑了,推到一边跪下。
虎贲看在眼中,暗暗敬佩。好个孔义方!不愧是边关战神,卫国长城!能杀,亦能止杀,这才是大将之风!
此时,天方破晓。
孙恪走上去,施礼:“多谢大将军。若非将军驰援,虎贲人手不足,只怕难敌右营。”
“右仆射客气。”孔义方下马,还礼道,“身为人臣,这是我等的分内事。”
左营开始清点伤亡。
地上尸体太多,士卒费了大力,才将尸体一具具看过。
“大将军,没有洛王的尸体!”一名偏将禀报。
孔义方一惊,孙恪也一惊,两人面面相觑,都心想,众人杀了半天,却被主谋趁乱逃脱,这下可不妙。
“大将军,立刻全城搜寻?”孙恪问。
孔义方摇头:“晚了。洛王变乱失利,既已逃脱,想必早去远了。”
“那不如分头行动?”孙恪想了想,建议,“大将军派左营,我调动虎贲,分头各路追拿。”
“也好。”孔义方点头。
二人商定,正要各遣人马,忽然听见哭声。一个内侍奔出宫门,奔向他们,边哭边道:“大将军,右仆射,陛下……崩了!”
卫皇驾崩。
卫国举国大丧,这距离上一次大丧,前后仅隔了三个月。三个月内,两帝接连驾崩,大臣们的泪都哭干了。
对此,他们却并不意外。
因为郊祭的刺杀,两帝身受重创,虽说延住了命,但命已似风中烛,随时会灭。
尤其刚崩的这位,拖一副病体,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极大的变故。丧父之痛,边关告急,手足谋逆……每一下都是重击,不死才是怪事。
这位先帝,当真时运不济。
礼官们众口一议,定谥号为‘哀’。恭仁短折曰哀,哀帝宇文清,是卫史册上一个悲剧。七岁的太子,宇文休继位,成了最年幼的皇帝。
“皇叔祖,我怕。”宇文休小手紧拽,带了哭腔。父皇刚驾崩,他还没大哭,就被换上朝服,去接受礼拜。下面好多人,又老又严肃,他害怕。
宇文初叹气,拍拍他的手,柔声道:“陛下,你已是天子。只有别人怕你,你不必害怕别人。”
“我不想当天子。”
“陛下,别说孩子话。你是太子,必须当天子。”宇文初苦笑。这个皇侄孙,比皇侄更柔弱,胆小又怯懦,当个傀儡都难。
“皇叔祖……呜……”宇文休终于哭了,哇哇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