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
王氏旧宅刚开门,宇文渊就来了。对他来这么早,旧宅的仆役并不惊奇。因为昨日,他来得更早,大门也撞坏了,才刚修补好。
“殿下稍坐,我去请陆先生。”一个仆人说。
“不必,我自去即可。”他挥挥手,径往后院。近两天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越发没耐心了。
陆韶正在院中,闲坐看书。
“陆先生,我有事求教。”他走过去,竟连客套也免了,单刀直入,“此事机密,干系重大,请先生进屋谈。”
陆韶没说话,点了点头。
一进屋,人还未坐稳,宇文渊已开口:“陆先生,朝廷不幸,奸人当道弄权。太子监国,却偏信小人,已无法救拔。”说着,他凝视陆韶,一字字道:“天纲不振,日色无光。我欲以一己之力,回天换日,重振卫室,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他盯着陆韶,观察反应。
可陆韶没任何反应。很平静,很淡定,似乎方才所听的,不过是寻常闲聊。
宇文渊不由挑眉:“先生不信?”
“信。”
“那是不以为然?”
“不是。”
宇文渊大奇,问:“既如此,先生还这么平静?”
“对早就了然之事,本没什么值得吃惊。”陆韶一笑,淡淡道。
“先生早知道?”
“是。”
“怎么知道的?”
陆韶看着他,轻叹:“殿下,我曾对你说过,字出于手成于心,正是天机之门。殿下测字,前后测了不少。不经意间,人心天机已自昭然,我岂不知?”
“先生果然洞悉一切。”宇文渊笑了,随即,神色一整,“先生既早明晓,万望指点。”
“殿下心意已决,何须再问?”
“心意虽定,谋划未定。”宇文渊看着他,认真道,“军师已不在,如今许多事情,望先生不吝赐教。”
陆韶略一沉吟,说:“殿下,仍旧写个字吧。”
宇文渊点头,笔落字成。花笺上,他写了个‘清’。
“‘清’字,左从水,右从青。”陆韶一边端详,一边说,“水乃流动之物,瞬息多变,无确定之形,此事难有定局。何况,人在水边,不免湿鞋。只怕事未定局,水已沾身,无法撇得干净。”
宇文渊听了,不觉皱眉,又问:“那青呢?”
“青,乃东方之色。东方主生长,生机勃勃不可遏制。”说着,陆韶看他一眼,继续道,“而且,‘青’字本身,从‘荧’从‘月’,均为无限光明,难以抹灭。”
宇文渊的眉头,越发皱紧,不悦道:“如此说来,天不助我?”
“非也。”陆韶却笑了,放下花笺,悠悠说,“数日前,我夜观天象,发现一件趣事。”
“什么趣事?”
“有一颗贼星,从玄枵出,干犯娵訾分野。”他微微含笑,问,“殿下可知,这二星次对应的分野么?”
宇文渊点头:“玄枵,乃梁国分野。娵訾,是我卫国分野。”说完,他忽地一惊:“贼星干犯……有人从梁入卫?”
“而且是潜入。”
宇文渊沉吟。梁人潜入卫国,所为何来?之前的郊祭暗杀,主谋是否梁国,朝中尚不能定论。梁国使节来访,还因此大闹一场。如今,贼星出于梁分野,干犯卫分野,到底是吉是凶?
“陆先生,这天象主何吉凶?”他不由问。
陆韶淡淡一笑,说:“殿下,此情此境,这天象对你而言,主时机。”
“什么时机?”
“回天换日的时机。”陆韶看着他,缓缓道,“殿下欲谋之事,极不易,结局难以确定。且一旦事发,容易惹火上身。有了这个时机,殿下就可撇清干系。事成,殿下得利;不成,有人顶罪。”
几句话,宇文渊顿悟。
要除太子,何必亲自动手?只要暗使手脚,让梁人去做就好。做得成,当然最好。万一做不成,自是梁人行刺,与他何干?
何况,这之前的郊祭,梁人已有刺杀嫌疑,上次失手,这次再来,简直顺理成章,谁也不会怀疑,真是天衣无缝。
他心中大赞。
借刀杀人,好手段!谁说白衣神术超脱,心无俗世?依他看,这人运筹之能,绝不在秋残阳之下。经天纬地,又洞识玄机,真乃天赐他的神助!
他不觉起身,深施一礼:“先生妙算,令我五体投地。但不知,贼星入于何处?”
“贼星直入,应该就在卫都,可派人暗中查找。”陆韶想了想,又说,“梁人强悍,殿下与之接触,千万多加小心。”
“多谢先生指点。”他再揖,欣欣然走了。
如果说,上次他的失败,是因为不合天机。那这一次,他是依天行事,必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