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静静地听完霍斯北的解释,心头的火气无端消了下去。
她和霍斯北之间,自始至终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曾有别人。她终于可以不必再怨恨了。人间伤情事,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无缘中的大幸,以后至少还有温情可追忆。
伊兰垂下眼睑,避开霍斯北的视线,低声说道:“阿北,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霍斯北轻笑一声,如今伊兰几乎是侧扑在他身上,被他箍住腰动弹不得,他不由想起以前他和伊兰在车中,有时候他想伸手抱抱她,总是被她拍掉,说是会闪腰。
她一直很擅长破坏旖旎气氛,霍斯北心头软成一团,他不想松手,但是真的怕伊兰发怒,低声恳求道:“伊兰,你别再走掉,我们好好谈一谈。”
伊兰默默点头,霍斯北这才松开手,却把驾驶舱给关死了。
伊兰看着他的动作没作声,只是掉头看向视窗外。世事难料,人心多变,霍斯北可以走开一次,还可以走开第二次,第一次她舍弃了农庄和阿悠,第二次她拿什么舍弃?如今对他和搭档的心结已经放下,此后她可以毫无芥蒂地祝福他怀念他,就是做不到毫无芥蒂地继续爱他,她实在怕了。
伊兰心中悲哀,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阿北,我还是我,以后你还会累。我们就这样吧,对大家都好。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过得很好。”
霍斯北骤然握住了伊兰的手臂,伊兰蹙眉,正要说话,被他抢先说道:“伊兰,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以前我不够让你信任,现在大概你再不会相信我,”他苦涩地说道,“可是我放不下你。我看过那个视频后。以为你……不在了。”
伊兰觉察到霍斯北抓着她胳臂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讶异地望着他。
霍斯北眼泛血丝,满目痛楚,嘴唇微颤。半晌才低低吐声:“伊兰,那样的感觉我不想再尝到。”
伊兰从没有在霍斯北的脸上看到过害怕的神情。
她见过他慌乱,目光躲闪,耳根却发红。她见过他生气,抿着唇盯住她。一声不吭极力克制。她见过他无奈,拧着眉心无声叹气,最终很轻又很不甘地拂着她的发梢放过她。大部分时间,霍斯北在她面前,笑意清浅。伊兰知道,除此之外,霍斯北自信坚定,但他从不曾睥睨傲视,他处事一贯严谨认真,冷静镇定。
大学六年级假期。他帮她的毕业课题拟定出行计划,考虑周到,一丝不苟,把一个机甲设计生做出了植物调研员的感觉,伊兰一直印象很深刻。在她的感觉中,随便什么事情放到霍斯北手中,大概都能稳妥地处理好。
她不曾见到他软弱过,不曾见到他恐慌过。可是他刚刚的表情,刚刚那句话,让她眼角发胀。
“伊兰。我想守护在你身边,但是我现在没有能力做到。我们各有各的工作,以后我们不能时时见面,我不会再要求你放弃一切跟着我。你只要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会想办法尽量来找你,只请你……在我来的时候不要拒绝我。”
伊兰对面,是霍斯北痛悔而执着的眼神,耳边是他真挚而哀恳的请求,她不是不动容。可是他和她不能再继续牵扯不清了,他们真的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注定走不到一起,必须快刀斩乱麻,再痛一次她会受不住。
摇摇头,伊兰语调低缓又决绝:“阿北,我一切安好,你不需要牵挂。如果我以后遇见你,我……”她想说我会对你像朋友一样,可是她说不出口,她和霍斯北以后哪怕再遇到一百次,他们也做不成朋友。真心希望对方好是一回事,但彼此如朋友般相处亲切自然,绝无可能。他们以后只适合遥遥相望微笑点头,实在避无可避,大概会如寻常的熟人般交谈两句,然后错身而过。
伊兰吸口气,压下满腔的酸涩,对霍斯北保证道:“我会和你好好说话。”
“伊兰,听我说。”霍斯北心头大恸,目光急乱,双唇蠕动着,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伊兰不想再继续说这些,她勉强绽开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转开话题:“阿北,我试试机甲,正好你没有看过我开机甲,我给你看。”不由分说,她伸手就启动了机甲,霍斯北不得不松开了她的手臂。
机甲直冲云霄,伊兰在空中做出了各种花里胡哨炫彩夺目的动作,几乎把她能会的套路技巧,都一一演示了一遍。
霍斯北盯着她肃穆的侧脸抿紧的嘴角,看着她手指快速翻飞,记忆中那张巧笑嫣然温婉狡黠的面容无迹可寻,视频中伊兰双眼含泪说着“我没有遗言”的样子不断在他眼前浮现,他心中的痛似要泛到四肢百骸。
霍斯北习惯性地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那颗迷泪之珠,才稳住了心神。
这些年,他戴着它已成习惯,曾经有一段日子收起来过,后来不知在哪个月的月头一个星期六,他空闲下来,拿出迷泪之珠把玩一阵后,顺手就戴上了,再未摘下来过。
自从起意寻找伊兰,他一直有这动作,累了困了,就把手掌放上去,让自己安心。此刻,他感受到迷泪之珠伴着他的心跳,静静安置在他掌心下。他默不作声地望着伊兰,迷泪之珠上深深浅浅的刻痕已然成为他的魔咒。
伊兰将机甲盘旋着落到原地,心中已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