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久候,昇来迟了。”
方才岐山候府内的动静,裴东来如何能够感受不到。他微微一拱手:“冥贞勤武,倒是东来叨唠了!”
“请。”
“请——”
两人都是一袭白衣,恍若好友般并肩就往府中而行。两旁冰冷的侍卫目光之中划过几丝诧异,虽然燕云候府的这位小侯爷在昨日南山狩猎之后声名已经越来越显。但是将军为人孤傲,在东都之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更别提亲自出来迎接,并肩而入的。
……
“本来昨日就想邀东来一饮,奈何,昨日之战虽是得胜。酒虽依旧是美酒,唯恐颇乱的心绪坏了氛围。今日东来过府,昇备感开怀!”
“东来亦同感也。”
岐山候府,比之燕云候府还要冷清几分。但是四侧皆有面若寒霜的玄甲护卫,反倒更具一位武侯府邸的风范。
凉亭之中,只有一张石桌,一炉檀香,一壶好酒。
对于裴东来,苍昇好奇亦如当日皇上所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苍家满门忠烈,苍昇的祖父辈开始就为楚国征伐天下立了无数汗马功劳。一战接一战,苍家一代代皆身死于战场,马革裹尸。苍昇乃是庶出,也是苍家唯一的血脉。付出无数的血和汗,他终于得到重用,继承了祖辈的荣耀,少年封侯,成为无数年轻人的楷模。
加上苍家满门忠烈,现在仅存唯一血脉,皇上自然当成心腹培养。至于那些朝臣们,显然没将这样一个落败豪族子弟太过放在眼里。
这天下,归根结底还是世家为尊。以一人勇武,荣华富贵又能如何!
“昨日一战,使我彻夜难寐。心中对北燕局势,颇为牵挂。”苍昇斟上两杯,语调颇为低沉:“我率军入北燕三年有余,连番血战只夺回七州之地。无数的袍泽兄弟,一个个倒在自己的身畔。他们其中,也不乏年不过双十。多少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手足,死在异地他乡。连自己刚满月的儿子,都未能看上一眼——冥贞,愧对他们!”
一声长叹,不禁使裴东来肃容道:“浴血疆场,为保国家一方太平。百代英烈、千秋忠魂前仆后继必将长存!”
四周树影忽然微动,阵风席过。本就阴沉的天际,竟然再次下起绵绵小雨。雨声滴答、滴答打在栏杆、凉亭之上,声音犹为缅怀、感伤。
“北燕突然发难,让人措手不及。虽然三年下来,夺回七州之地。但是北燕余孽化整为零,常常打的人措手不及。以这样的局势下去,至少还需耗费三、四年之功。这样打下去,于国于民都是很大的压力!”外面雨声渐大,一口满饮的苍昇满脸坚毅:“纵使再难,昇必不让北燕余孽犯我楚朝威严半分!”
六石镇就是濒临北燕边疆,也就在三年之前边疆戒严。岐山侯一番话,犹如让裴东来看到了金戈铁马。两军对阵,冲锋杀敌。虽身死,亦无悔矣!血染的战旗,胸中的信念:“冥贞一心为国,实乃大丈夫!”
两人一斟一饮,没有半分昨日硝烟杀气。寻常的心声之语,实则却是在定力、智慧、反应之上,试探性的交锋一次。
“值此内忧外患之际,东来胸中锦绣,正是一展满腔抱负之际。儒者讲究济世,昨日我料必能得见东来!”檀香渺渺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风雨吹的四散。
“楚朝自平定天下以来,虽然说是政治清明。但是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皇上年幼,上官太师权倾朝野,把持朝纲。世家势大,寒门无出头之日。这样下去,一旦到了激烈处,必定内乱。
犬戎一族,处地南南荒。山林险地,易守难攻。东海水族天生神通,虽然我们有艨艟巨舰,但难以倾力灭之。西面妖族,今次又已蠢蠢欲动。历代君王,都希望能够剿灭方外宗派巩固王权。方外宗派多少高手潜世未出,必有所谋!”岐山侯的豪言壮语,使得裴东来傲然一笑。语气之中,那挥洒的自信掷地有声:“北燕余孽,不过一帮乱匪,何惧之!”
对于裴东来来说,北燕无疑是对适合自己的地方。南疆就算不是燕云侯坐镇,他亦不会选择。犬戎一族借助有利地形,根本难以一力扫之。东海水族诡异比肩西方妖族,都不是耗费几年之功就能够拿下的。
北燕余孽就不同了,自古以来北燕历属中原。只不过从战国乱世后,自立傀儡政权。当年燕云候踏平北燕,导致民生兵力全部衰弱。现在之所以能够再掌九州,无非就是借着熟悉地形以及举民皆兵的政策在避免大战。
否则以岐山侯十万精兵,平掉北燕余孽哪用耗费近十年之功。
苍昇眼中这道身影,只是淡淡一笑:“平定北燕,只需一战尔!”
轰隆隆——
一声滚雷响起,天际边滚滚乌云翻动。数道紫电,狰狞而现。漫天的风雨在这一刻,仿佛都随着裴东来的一言而停。
正端着酒杯的岐山侯也似是定格,眼中顿时划过一道精芒。这次邀请裴东来,虽然不乏皇上看中人才难得之外。更是他自己对于这样的人物,有心相交。常闻太学弟子,素有谋略。却万万想不到,北燕这样的心头大患——竟然只需一战!
“计将安出?”
一道冰雪屏障在此刻,彻底将凉亭包裹。本来风声呼啸,炸雷滚动尽消于耳。剩下的,唯有两人的气息之声。
冰雪消褪之际,苍昇双手端杯便是一敬:“东来,此酒容我代万千将士,天下百姓敬你!”
身起,裴东来亦同端酒对敬。眼神之中,尽是坚毅:“此亦乃东来敬冥贞!”
风雨凉亭,两人酣畅一笑皆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