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行做势就请,裴东来微微一笑率先进入。
刚才的十三经刻石,他也曾驻足。后面的阵阵议论,更是逃不过他的双耳。没想到楚君行,竟然会是太史侯的弟子!能有这样的机缘,实属大造化。难怪年纪轻轻,隐隐散发浩然正气。能够再度校正、雕著《尔雅》,可谓是博学精深!
到了此时,他方才真正明白当初裴玄的话语。
以国子监取代太学,成为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圣地,已经成为事实。
楚朝开国以来,唯有初期一位太傅是太学弟子。而且只任职三年,便不知所踪!期于三公,皆是隐世大儒出山或如王道林。甚至当朝太傅上官虹,更是由武入文。
国子监贡生的出身多为官宦子弟,亦有家境贫寒者。后来文帝惜才,对家境实在贫苦的士子免住宿费用之外。这些士子们更可每月定量领取文房四宝,以备功课!
太学之名望,在这将近百载已逐渐被世人淡忘。或在提起,也难如复当初。
“此处便是我等听教之所,统称‘六堂’……”
两人渐行渐远,楚君行似乎成了裴东来的向导。国子监内各处地方,为其一一详细介绍!
……
“祭酒大人,裴府那位小侯爷已经入学。听闻集贤门时,还被王蒙等人嘲讽,起了争执。现君行正陪同其熟悉国子监,两人颇有相交之意!”鲁松之站于一旁,随即低声问道:“不知太史侯如何看待此事?”
郭鹤年得闻,顿时面露苦涩:“太史侯只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又言:先帝密诏‘太学之人,终身不得中试。’不可废也!”
两人平时相交颇厚,但是一旦官服在身则相敬如宾,大小有别。
鲁松之深吸一口气:“此子必然不凡!可惜——”
郭鹤年脸色怪异,忽然冷笑一声:“鲁司业,可知今日谁曾寻我?”
“谁?”
“长孙侍郎!”
“可是……”鲁松之微微一怔,沉吟道:“可是关于裴东来?”
“不错!先是直言以我的资历,早该调任,牧守一方。实则欲让我将裴东来赶出国子监,说其不过一未入裴家族谱的私生子罢了。本不该享受恩荫,入学国子监。他显然是忘记此事,乃是皇后亲自应允!况且,我调阅东林府童子试的卷子。裴东来本就是当地有名的神童,那篇策论,以我看来,就算是中举亦不难也!”
郭鹤年眉目深邃,忽然一拍文案:“我郭鹤年虽然心系仕途,但也不是谄媚权贵之人!我郭家虽然并非豪门世族,但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仕途坎坷,又岂能因其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我等读书人,就该有这等气节。万不能‘高尚其言,鄙夷其行’。否则怎为朝廷,教化贡生!”鲁松之如感同身受,眉目拧在一块:“世家,豺狼也。长孙家,尤是!长孙纵横,三朝阁老。上官虹把持朝政,他却挂闲职而不出,无非‘待价而沽’。欺天子年幼,皆是不忠之人——”
开口便骂,鲁松之仍不解气:“长孙冲身居内阁,却碌碌无为!长孙威身为礼部侍郎,竟为孩童之争以官职来诱祭酒大人。着实可恼!从何时起,这官职已经成了世家交易的物件!实欺我辈读书人,没了凛然傲骨不成。胡闹,胡闹。如此下去,三纲五常成了摆设!!!”
再任由鲁松之说下去,只怕都得抨击朝政了。郭鹤年连忙打断:“松之兄,慎言。我等自有傲骨,但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世族、寒门,早晚水火容。涉及官吏品行,自有御史台!”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当年鲁松之哪怕身居抚州御史,却因言而获罪。如今已失御史官职,妄议世族倒罢。但是涉及太傅、三朝阁老以及朝纲,可是能被扣上中伤朝廷大员、妄议朝政的罪名!
沉寂良久,鲁松之才渐渐平复下来。
“先帝密诏,已绝此子仕途!”
两人都知道这对于一个士子,代表着什么。特别是像裴东来这种私生子,除却科举似乎再无出路!
“也非绝对。”郭鹤年忽然开口:“此子归根结底,还是燕云侯的子嗣。既然已经接回,怕是入族谱也不远已。一旦入了族谱,入仕非难事。或者得天子相中,亦可行!”
国子监中,真正需靠科举出身的,大多还是那些普通贡生。
“盼是如此,人才难得!”
—
今日入学,不过是新晋贡生熟悉国子监。有楚君行做向导,裴东来倒也摸清了个大概。回到国子监分配在成贤街上的院落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红袖、裴玄以及阿水,都已经整理完毕。
看到小侯爷来了,红袖上前:“少爷,有一人送来锦盒……”
“哦?是谁所送?”裴东来略微诧异。
“一小童,说是在外城有人所托!指名说是送给少爷。”
“恩,你先去歇着吧!”
看着桌上锦盒,裴东来心头疑惑。自己孜然一身,也没什么朋友。锦盒!?谁会给自己送锦盒?
里面,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