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初禾秀,沐身轻,除衣旧。
热在三伏,夏至过后,恰逢小暑大暑,整个地皮都热得翻层皮似的。纵使换上轻薄的衣衫,在大街上稍加走动,也会感觉大汗淋漓,更别说身披层层大红喜袍,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发发热。
不过这天气热虽热,却也是全民轰动的大日子。传说六月初六的阳光最有灵气,只要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晒足日头,自然也能把灵气带回屋里。
新年没能求得好运的人都会特意在今日把家里的衣物拿出来,让大日头把霉运都赶走,好清清爽爽平平安安地过完下半年。家里有田有地的则晒谷物,家里有读书的则是晒书籍,僧道晒经卷,老人晒寿衣。总之就是要把这一天的阳光都收集起来,然后虔诚地沐浴净身,洗去上半年的晦气和霉运,祈祷下半年能好运降临,或者是幸运常在。
看着幼菡几乎要把屋里的东西都翻出来晒一遍,韶华只觉得这日头毒辣得有些过头,别说霉运了,就连精神都快被晒没了。她特意让人把太师椅搬到屋檐下,斜斜倚在椅子上,初荷给她摇扇子送风,吃着被井水湃过的西瓜,听着外头热闹喧天的嬉笑声,整个人显得有些懒散。
凌氏再三叮嘱她不可以出碧梧轩,李斯晋成亲那会儿她还不足十岁,所以还可以跟在大人身边凑热闹。如今即将及笄,凌氏嘱咐她没得不要在这么热闹的时候抛头露面。其实不用凌氏叮嘱,韶华也不想动,这么热的天气,谁会想跑出去,待在屋子里扇风吃水果,是件多么惬意的事。
更重要的是,她好不容易绣了大半的荷包,被自己不小心泼上了墨汁。尽管初荷很努力帮她洗干净,可是被玷污的荷包,怎么都送不出手。她哭丧着心情对着荷包发了一天的呆,最后却连收尾都懒了,更别提重新拿起针线。
“二少夫人万福。”
韶华正聚精会神地给锦鲤喂食,听到身后请安叠起,她慢慢回过头,看到周嫣一身丁香色裙衫翩然走来。自从李斯年他们成亲隔日,新妇给夫家长辈敬茶时,见过周嫣一次,那回还感慨她初为新妇果然与众不同。一身的喜气,眉眼之间妩媚含羞,望向李斯年时的含情脉脉,让她几乎怀疑眼前人是当初气势汹汹跑来叱喝她的侯府娘子。
“原来是二嫂,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韶华笑眯眯地打量着周嫣,只见她听到“二嫂”时,脸颊飞霞,又羞又恼地看着她,韶华忍不住打笑:“二嫂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日头晒的?”
“好你个李韶华,调侃起我越发娴熟了是吧。”周嫣让丫鬟都退下,留下她和韶华二人,语气已经败露了她的本性。
“哪敢啊,我要是调侃你,二哥哥可不会放过我。”韶华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虽说周嫣嫁到李家来时,忠义侯夫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大乐意,可是当李斯年陪周嫣回门后。忠义侯夫人逢人就夸,对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满意,只怕不能让天下都知道他的好。她最满意的莫不过是李斯年对周嫣无微不至的体贴,只差把她捧在手心里走路。凌氏说李斯年特别懂得做人,哪家父母不希望女儿过门后受夫家疼爱,李卓岳早逝,庞氏体弱,周嫣嫁过来本就是委屈,如果李斯年再不对她好一些,只怕忠义侯悔婚都有可能。
但李斯年是周嫣自己选的,而且在他们看来,这个女婿不但前途无量,而且对妻子又呵护备至。虽然身世差了点,可还是可以提拔的嘛。
周嫣撇了撇嘴,把韶华的调侃当做嫉妒,她知道越是反驳越会被取笑,反正丈夫的好她心里清楚就好。
“好了,我不说你了。今日二哥哥没陪你了吗?”韶华好奇地问。
“你当你二哥哥是闲散贵人啊,他自然有他的事要做。”口气之间对丈夫的维护已经到了极致,但周嫣反应过韶华的笑容时,刚褪下的红晕再次浮上脸,她尴尬地转移注意力,把目光落到韶华腰间的荷包上,惊讶地说:“这荷包做得不错呀,挺灵气的。”
韶华立刻得意地炫耀起来,“怎么样,我厉害吧?”
“你绣的?”周嫣显然不大相信。
“这花是我绣的!”韶华不服气地说。
“我说的是这鱼。”周嫣露出一副“难怪看着不一样”的表情。
韶华嘟囔了一句,“我绣的真的有这么那么差嘛?”韶华也没想到,初荷竟然把她之前弄脏的荷包拿出来,原先那洗不去的几点墨迹被初荷用黑线藏起来,绣成两尾白底黑斑的锦鲤,在荷叶下嬉戏玩耍。虽然看上去那荷花远没有两尾锦鲤显得灵气,但至少这个荷包算是完成了。
周嫣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绣花的手艺比起你弹琵琶的手艺,差得不是一点两点。”终于看到韶华吃瘪,周嫣的心里才平衡起来,忽然收起笑容,认真地问道:“我刚从泰和园过来,看到七娘也在。”
“这没什么稀奇,她经常往泰和园跑。”韶华回过头,继续喂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