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浅浅而笑:“这次孟初雁的案子,我也去新加坡采访。见到过一串风铃,紫铜的,想起外祖教过那叫铁马,若是在佛教里更有深奥的寓意。于是方才这一刻也不知怎的,就想起那个著名的典故,问风动、幡动,还是心动。实则无论风与幡,高僧听见的都只是檐角下的铜铃在动罢了。”
古时檐下风铃,首先是为了测风。风若起,尚未入人耳,风铃却会先作声,用以提醒。所以无论是风动还是幡动,用以判断的工具都只是檐下风铃罢了。
时年恬淡垂眸:“所以可以说,是铃动为缘起,心动为缘应。”
大声是这样的人,她便尝试用这样的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声是红尘中的隐者,若是汤燕卿真用审讯犯人的方式来谈,那只会叫大声更紧关上心门。
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每条路却都不同的。
汤燕声便也听懂了:“你也是想说,那风铃是一定与我有关系,而且你说得比燕卿还要有理,还要笃定。”
时年没否认,倒是促狭而笑:“其实我比他说得还延展——我说了,铃动是缘起,心动为缘应;虽然风铃和那幅字曾经都是属于大姐的,但是现在已经都不在大姐这里。风铃成了犯罪现场的信号,出现在香港和新加坡;那幅字却被先生带走了……”
汤燕
声眯起眼来:“所以,你想说什么?”
时年也是黯然,努力一笑:“万事有缘,所以我想这件事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所以最后不是应在大姐这里,反而是应在了先生那处。”
每个人的心灵感应程度是不一样的,就像小声和汤燕卿都将风铃和偷运孩子们的事情直接想到了大声这里,可是她却不是,她是直接想到了皇甫华章。
风铃和偷运孩子就算大声都做过,但是凭皇甫华章与大声的生死之交,他也完全可以参与其中,或者以资利用。
风铃的事倒还罢了,总归孟初雁是自杀,但是偷运孩子的事却必须要分辨个水落石出。
时年垂下眼帘,望杯中冉冉茶香:“所以我想,汤sir和骆先生都错了,真正主导偷运孩子的,是先生。”
如果她猜对了,如果大声肯站出来作证,那么这便是告倒皇甫华章的一条铁证!
汤燕声微微一怔,却摇头:“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可是偷运孩子的,的确是我。从法律层面来说,我是罪犯。”
时年也一惊:“不是先生利用了大姐的货运渠道而偷运的么?”
汤燕声叹息摇头:“怎么会。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且难得你的话饱含禅理,那我倒愿意与你说说。时年,其实你误会了皇甫。偷运孩子的事是与他有关,但是无论我还是他,我们都没想过要伤害孩子。”
“哦?”时年心下也感觉迷茫:“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保护孩子。”汤燕声回答得简洁而笃定:“这些年我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地区寻找古董家具,他也在搜集和保护战火中的文物,我们以为做到这些就可以凭借我们的力量在战火之中保护下百年甚至千年的问明。可是渐渐地我们却发现,其实战火中最无助、被破坏得最严重,也原本是最可贵的,不是那些文物和古老的物件儿,而是——当地的孩子们啊。”
时年一愣,心下豁然开朗的同时,也是陡然一疼。
汤燕声轻轻闭上眼,可是时年还是在她眼角看到水痕:“我跟皇甫在信念上都慢慢发生了动摇。我们保存下那些文物和古老的物件儿,这本身是值得做的;但是只保护下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却要眼睁睁看着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在战火中死去,或者受到伤害么?”
“时年我相信你能够理解,却也因为没有真实看过而无法与我们有相同震撼的那一刻:有的孩子,也许只有三四岁大,前一刻还无忧无虑地微笑着,下一刻一颗炮弹飞过来,她的家顷刻变成瓦砾,她的亲人变成了死尸……那一刻那孩子的眼睛由光芒晶亮就会瞬间变成绝望和空洞。就那一瞬间,那个孩子的童年已经结束了,她用这样的眼睛看未来,看世界,见到的奖永远是仇恨和恐惧。那个孩子……虽然还活着,其实已经毁了。”
“所以我跟皇甫都无法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我们便决定在运送货物的同时,尽我们所能也将那些孩子带回来。”
时年眼睛也有些湿了。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她真的能够明白。
汤燕声说完便平静了回去:“虽然从法律层面来说,m国没有义务照顾这些战火里的孤儿,我偷运他们回来也是犯罪。但是我还是坚持这样做。只要一天没有被揭露,我就一天不会袖手。我宁愿成为这样的罪犯,也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战火中的绝望。”
汤燕声说完放下茶杯:“通知燕卿,逮捕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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