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眨眨眼,笑了。
无论伊琳与贺兰天安之间达成什么协议,她决定抽身了,而他放她走了,这样一个结局似乎也不错。
“所以,别哭,你怎么那么傻,为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哭。”贺兰新微笑着擦掉伊人残留在眼角的泪水,然后顺手挽住她的胳膊,道:“走吧,我带你离开。”
“小新……”
“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呆在这里了,我带你回山谷,我师傅们可比黄毒好。”贺兰新如此说道。
“你的师傅是?”
“据说是从前很出名的人吧,九师傅和陆川!”伊人几乎跳了起来,神采飞扬,“带我去见他们。”
如果他们肯相信她,就一定能帮助她找到阿雪。
“你认识他们?”这次轮到贺兰新吃惊了。
看她的样子,与他年龄差不多,而两位师傅有十五年没有出谷了,她又如何知道他们的?
“知道啊,以前很熟。”伊人认真地回答,“像亲人一样。”
“怎么可能——”
“小新,我是你娘。”
贺兰新翻白眼:抽疯又来了。
“皇宫守卫森严,我和天安哥哥好不容易能和平解决,暂时不想与他正面冲突,你先回去,我晚上再来接你。今晚子时还在这里见面,行么?”贺兰新很快收敛住心神,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行。”伊人忙不迭地点头。
贺兰新微笑,他已看出来伊人的迫不及待。
她的态度让他欣慰。
可见冒险入宫,顶着二叔的警告,将她悄悄带走,是明智的行为。
事后打死不承认,躲进山谷独自快活,任凭天安哥哥千军万马,也不能奈他何,想到这里,贺兰新不免得意起来,眯起眼,悠闲地笑。
又有人走了过来,红着眼圈,打千儿回禀的便是太后殡天的消息。
“陛下请姑娘过去呢。”来人说。
伊人听了,转过头,贺兰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她抬头看了看渐西的日头。
今晚子时。今晚子时又要离开这里了吗?
伊人叹了声。
顿觉世事无常。
见到贺兰天安之后,伊人更加印证贺兰新说的话:原来果然只是走了,活生生地走了,而不是去世了。
刚刚过世的人,照理说是要给人瞻仰的,可是伊人过去的时候,灵堂竟然已经草草地备齐了,堂上停放着棺木,竟已钉死。
只是,天安脸上的悲伤,却是真真切切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悲伤,让伊人几乎怀疑起来。
——难道棺木里,果然躺着原来。
心又悬了起来。
两侧的宫人已经极有效率地换上了孝服,白惨惨的一片。棺木上悬着摇曳的祭幡,却丝毫不影响屋里的庄严肃穆。
天安笔直地跪在灵前,白色的素服将他的脸映得没了血色。
伊人走过去后,他抬起眼看了她一眼,俊秀的眼睛出奇的温柔,而且盈盈生波,似乎有水纹荡漾,婉转着淡淡的哀伤。
像个被丢弃在荒郊野外的孩子,孤独地立于寂寥的天地间。
她心中一哽,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开,突然愧疚起来。
扪心自问,她对天安真的像对小新小葵那么公平吗?其实很多时候,明明感知到他的孤独,却还是一心想着离开。
倘若是小新,倘若是小新孤独了,她一定不会离开,哪怕耽搁找阿雪的事情,也会留在他身边。
“天安啊。”她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手很自然地伸出去,为他理清额前的散发。
贺兰天安没有动,任由她的手指滑过他的额头,将发丝拢到耳后。
“她最后对你说过什么?”待伊人垂下手,贺兰天安开口问,宁静、不容回避。
“她说,她知道什么时候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了。”伊人凝视着他,轻声回答。
贺兰天安颔首,未笑也未动,“也就是说,这些年她她逼着我,只是为了对她不重要的东西?”他的唇角倘若上勾,可脸上还是没有笑意,只是嘲讽。“一句一笔勾销,走得倒是洒脱。”
伊人蹲在他面前,静静地望着他,没有插话,细听。
“你知道数九寒冬跪在雪地里背书是什么感觉吗?”天安顿了顿,忽而沉沉地问。
伊人摇头。
“你知道坐在满是针毡的龙椅上是什么感觉吗?”
还是摇头。
“你知道被人当成傀儡,不得不装疯卖傻,日日夜夜当心自己失去利用价值被人废黜,每晚做梦,天天曲意逢迎的感觉是什么?”
这一次,伊人没有摇头,而是倾过身,将天安搂进怀里。
她的孩子,吃了很多苦。
她既没有参与,也没有关心,还一心想着离开。
怀里的人很安静。
他的发丝撩着她的鼻,酸酸的。
伊人将他搂得更紧。
“我恨她。”天安说。
“可逆还是放她走了。:伊人的下巴在他的脖子上摩挲了几下。”天安,你很了不起。我为你骄傲,你做的很好,一直做得很好。“
虽然挟持小新的事情让她伤心了,可是,他最后不也一样放了小新么?
她的天安,在荆棘中长大却不是坏人。
“可我不会放你走”,冷不丁的,天安又冒出了一句话,清晰冷静,极理智的样子。
现代终结篇 (三十六)夜奔(下)
伊人稍退一点,惊奇地望着他。
“我不会放你走。”天安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更加笃定而坚决。
伊人眨眨眼,隐隐觉得不对,一时又想不太清楚。
“太后大行,这几日进宫的人会很多,宫里也要严戒,伊人,你这段时间不要到处乱走,万一遇到什么险情,朕未必能及时救你。”天安站起身,方才笼罩在身上的落寞与萧瑟顿时无踪,面色平静,古井无波,深不可测。
“天安……”伊人也站了起来,手依然揪着他的袖子,有点担心地望着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