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睿眼一眯,说:“你觉得我们就只是合作关系?”
展颜无惧他责备的目光:“不是么?”
霍睿被这理直气壮的反问噎了一下,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毕竟几分钟之前他还顶着和她合伙的关系,跟她仇人在大街上并肩说话。
他忽然不知道哪根神经接上了,恍然大悟:“你是生气了吗?”
展颜被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反问自己,我是生气了吗?
可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生气的?而且用生气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总觉得不到位。
她拿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杯子里的冰块,冰块放得特别多,吸管好几次都被冰块折了腰。
霍睿十指交叉,也没了吃东西的心情,就等着展颜给个痛快。
良久,展颜忽然想通了,她十分笃定地,冷静而又郑重地对霍睿说:“我不是生气。”
她认真的表情让霍睿一愣,刚才心头还像悬着个铁砰砣,现在砰砣没了,心里却空空落落,感觉正在悬崖深渊里往下掉,手上抓不住依附的岩石,脚下没有踏实的落脚点。
他想,我倒宁愿你是生气,你为什么不生气?
展颜不知道霍睿的想法,她只是认真地说:“我真不是生气,我只是失望。”
霍睿眼里的光瞬间就黯了下去。
展颜眼睛没看着他的脸,视线对着汉堡上的一片生菜。
她说:“以前我就想,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而且遇到某些特别的事情,你给我的态度就是,你是我这边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标,所以我把你看得不止只是个合作伙伴,而是患难朋友。”
霍睿感觉这每一只字都像条泡过辣椒水的皮鞭,一下下地鞭在他身上。
展颜嘴角一歪,一个讽刺的笑瞬间成形:“可惜了,大概只是我一厢情愿。说真的,我也想过你这种方法,重新去跟李承泽在一起,让他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地甩了他。但是后来我认真想过,这毕竟是现实,不是死去活来的电视剧,很多事情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这种方法是最愚蠢,最没效率,也最容易伤害到自己的一种。”
霍睿蓦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把一杯可乐晃得跟摇骰子似地:“够了!别说了!”
展颜的话里,字面上是跟他交代自己的心路历程,可明显是变相在骂他。
他也知道这种做很愚蠢,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起曾经坐在离李菲语最近的地方,看着她跟李承泽交换戒指然后亲吻的画面。
展颜看着霍睿阴霾密布的脸,撒上最后一把盐:“这根本不叫方法,这叫重复犯贱。”
展颜冷眼看着这个冷傲孤清的少年,他的眉型很整齐,眉尾平直向上微倾,然而棱角分明的轮廓总让他看起来不难以相处。鼻峰高挺,撑得眉间似乎总是微微皱着,一副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隔开千山万水的模样。削薄的嘴唇,难免让人联想起薄情寡义。
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霍睿睫毛被惊动似地一跳,诧异地看着她。
她说:“霍睿,咱俩……我跟你以后就不合作了吧,我的意思是,家事。”
霍睿抿了抿唇,僵直在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铁脚木椅上,把自己坐成一尊执拗的雕像。
展颜再也没看他一眼,挺直了背往外走。
她的世界里爱憎分明,没有那么多有容乃大,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李承泽决意除掉。
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展颜推开门的时候想。
她走了一小段路的时候霍睿追了上来,递给她一个纸袋,是打包好的早餐。
霍睿总觉得自己在追赶展颜的脚步,她走得太快。
而他还在象牙塔里,重重机关道道门,抵住了世间的险恶风浪,却也把他闷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弱书生。
从小他就只负责当他的名门贵公子,负责高不可攀,即使家里一度家道中落,也未曾让他降格半分。
然而他一生都避过的挫折似乎无声无息地积攒起来,被李菲语一家全数扣在他身上。
就像一只从未受过伤的鹰,顷刻被人折翅褪毛,开膛破肚。
他脑子里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全然没想过另辟蹊径。
他说:“对不起。”
展颜有那么一瞬间心头软了软,可是她却是更清楚霍睿的为人,从中考前夕他劝她那次就看清了。
她双手缩在连体裤的兜里,只有嘴唇动了:“不用了,谢谢你。”
七八点的太阳渐渐有了亮度,刺破云层冲了出来。霍睿看着展颜侧脸被照成淡金色的细碎茸毛,大而微垂的眼尾总让他曾经养的一只柯基。
他的呼吸骤然紧了起来,手里的纸袋被捏得像只准备上架的鸭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