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级智脑和人类末日之间是否有关系,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但“会说话的聪明的小狗”倒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同。五年前的某天,一位研究员在生物学部来访时显摆,说了这句话,刚好被五喇叭听到,于是这个可怜虫被五喇叭派出的机器人拎着大号针筒追杀了五条街。这事最后成为公司内部的笑谈,于是大家都小心翼翼尽可能不再骂这些有独立思维的智脑。
“抛开五喇叭的小脾气不说,我其实挺喜欢它的,比wai991要好,人是感情动物,我现在能理解你设计情感模拟部分的原因。”托马斯坦言。他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地下工厂,除了研究,主要是和五喇叭聊天。永远长不大的五喇叭乖巧有趣,经常问些让人捧腹大笑的问题。
“不过,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我总觉得五喇叭有些过头,虽然它非常稳定。”李庄刚要接口,托马斯又提起老话题。
“是吗?那不正说明我水平高,其实没什么的,一种情感模拟系统,不是什么高级技术,虽然只比其他机构高一点,呵呵。”李庄觉得托马斯咋咋呼呼的,高级情感模拟领域研究的人极少,因为没有什么价值,还会增加成本和提高软硬件设计难度。市面上见到的都是普通货色,但除了李庄这里,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高级货。
“不对,你不要忽悠我,肯定有什么秘密,我总觉得你让人看不透。”托马斯咬住不放,他虽已年老,技术能力没有以前好,但理论水平受大环境影响,有进无退。
李庄有些无奈,绝大部分研究员对这个领域都没有兴趣,不愿意研究,但对高级情感模拟系统很好奇。在预想中本不算特立独行的l级和v级情感模拟系统显得很特别,频频成为研究员们口中的传奇故事。他屡次拿出老版本的回答,但托马斯锲而不舍,让他十分头疼。其他人面前他可以装酷,但老伙计托马斯这里不行。
每个人对科学观点的理解都有差异,李庄设计高级情感模拟系统有研究的成分在内,也跟他的性格和所处的环境有关,但很少有人能直视这些现实,只因为他所处的特殊位置。
“算了,你就当是我的隐私吧,虽然不是秘密。”李庄摸摸额头,选择放弃辩解,托马斯认真的时候不是容易忽悠的人,所以他不想消耗越来越少的脑细胞。
“哈哈,你啊,这是我最后一次追根究底,不难为你了。”托马斯很爽快,李庄苦笑。这厮每次都这样,但他这方面的记性非常差,所以不要指望他将来不会问。
两人闲聊一阵,没有再继续,李庄返回办公室,托马斯去实验室做事。
“唉,时代变得太快了,行业之间互相影响,对传统ai感兴趣的人也少了,我这辈子恐怕永远完不成终极目标。”
李庄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神情呆滞,有种落魄,有些无奈。他成年后,大部分时间都放在ai上,从没有想过在有生之年这个新兴行业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智脑刚诞生时,被视为一个重大成就,但后来发生的故事让人开心不起来。先是群体抽风引起的《东京协定》,让ai研究费用大增;后是各国的贸易争端,限制了自动化设备的推广。真正引发群体恐惧的是生化危机期间的机器人暴动,并不统一的认识、复杂的利益纠缠及政治干扰极大地限制了机器人的推广,导致独立核算的人工智能研究院收入远不如预想中的充足。要不是公司科工贸一体的垂直体系和良好的口碑,wai的收入恐怕无法支撑更高级智脑的研究。
六级智脑相对好管,但七级智脑很麻烦。v级是李庄依靠其他研究员的支撑才完成的,性能虽然不如竞争对手的好,但管理上相对轻松,因为她们只有一个管理者兼创造者,设计的首要目标就是稳定。饶是如此,沟通和详细琢磨变数也耗费了李庄大量的精力。研究的难度越来越高,相关领域的进度跟不上ai的发展,所以ai也一直没有实质性的突破,更不要说恐怖的研发费用和安全方面的担心。
除此之外,八级智脑的研发受到了生物电脑的强烈干扰。与更加强大的新智脑相比,辅助型生物电脑的研发进度更快。以人脑为智能核心、以生物电脑为计算和存储工具,高级脑波识别装置能完美地将人脑、生物电脑和传统计算机连接起来,构成一种新的组合高级智脑。这种组合极大地提高了研究员们的工作效率,让他们对智脑的依赖大降。人类对隐私权的看重又让研究员们对智脑有抵触感,进一步降低了真正智脑的应用范围。
计算机硬件技术的进步和成本的降低、软件的成熟也让纯软件模拟和分布式并行计算网络重新流行起来,极大地限制了智脑的推广。有可替代的安全方案,又便宜,有人便认为高级智脑研究纯属浪费时间和金钱。地球并不大,不需要更多的生命来争夺生存空间。不具有独立意识的六级以下智脑已经能满足所有的需要,对它们的研究非常深入,性能不低。
其他机构都知道wai高级智脑的研究进度比较快,除了人才充足,更重要的是威森科技体系齐全,wai的收入高,但他们不太在意。任何研发除了必须具备的基础部分,都必须转化成利润,不然就是为研究而研究,根本不可能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相反会造成负担。
事实如此,无法构成良性循环的体系都容易入不敷出,进而偏离正常的运行轨道导致崩溃。
w4运行成功,没有任何新闻,虽然智能机研究所内部很兴奋,但财务核算让李庄开心不起来,管理层也忧心忡忡。w级从w1开始到w4,几乎耗干了计算机学部的资金储备。w4的二号机还是李庄为了试验s语言掏的腰包,为此在公司管理层募捐过。“人类有史以来最有钱的富豪”落到乞讨的地步让公司的老人都很惊讶,也劝过李庄减缓研发速度。模块的缩小、软件的改进和加工技术的进步,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没钱什么都做不了。
“算了,我人老了,心态也老了,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让景然他们自行处理吧!”李庄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不得不承认时代总是在变更。
第二天,一位与李庄熟悉的资深专业媒体记者过来拜访。
聊完家常,记者突然问了一句:“李先生,对高级人工神经网络集成芯片的研究,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它们唯一的用途就是军事,您难道还嫌人类的死法不够多吗?我们需要的是工具,而不是比我们更强大的智能生命。”
也许是老了,也许是迷茫,也许是伪装,也许是感慨,因为涉及到过于敏感的话题,今天的谈话也不会上媒体,李庄没有敷衍。
“我毕生的追求就是创造一个可以自我升级的新型智脑,但现在我有些彷徨,不知道最后该怎么进行下去,虽然安保设施独立而且完善,但我跟你有同样的担心。”
记者没有再说什么,他从事ai报道数十年,很熟悉这个行业研究员们的习惯和行为模式,随着研究的进展,ai行业越来越像走钢丝。
送走记者,李庄在研究院庞大的园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这里是他真正关心的领地。从单打独斗吃尽苦头到各司其职研发出完整的w4,是他这辈子能看到的成就,已经到了一个真正的瓶颈,在短期内根本无法攻克,既没钱,也没有思路。
天边的云朵在飘荡,空气清新。这里原本是沙漠,第一次看到这块土地时,只有荒凉,不知不觉中变得陌生起来,然后又变得熟悉,一切如同梦幻。
现在,优美的环境重新变得陌生,不仅仅是因为这辈子无法再进一步的ai研究,连公司的环境和人际关系都变得陌生。
“难道我真的要继续做老鼠?还是改变方向?理想主义害死人啊!”望着园区里日益增多的陌生面孔,“机器人”的脸有些抽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