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骤停,他又仰头喝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一滴滴的淌进衣领。桂儿见他喝的太凶猛,急忙将残酒夺了过来,说了一句:“给我留一点”,也不征求他的意见,将剩下的酒一滴不剩的倒进了嘴里。
百里垚并没有和她争抢的意思,依旧望着花瓣飞舞下的并卧的同僚亲友,就像在看着不可企及的远方。良久,终于出声,声音低沉缓慢——那是他说给故友的话,也是说给自己的诺言:
“我……会去找南山君的,放心,没有人会白白死去,杀人者必会偿命——若有一天,我们有幸再见,请各位……许我笑颜……”
不知怎的,桂儿只觉得心口一阵酸楚,抿了抿唇,突然道:“阿垚,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不等他回答,她便轻轻开口——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注一)
清淡的歌声穿过枝叶,缭绕回寰。这是她从前听别人唱起过的悼亡之曲。百里垚虽无爱人,但痛失亲友的伤,亦复如是——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只希望再相见的那个时候,无论是谁,依然可以无悔,微笑,并肩。
歌过半阙,箫声轻合而起,清幽低回,似有若无,一歌一曲,愈发显得四周无声,此生恍然凝成一瞬静谧,那一瞬花雨轻落,迷人眼,动人心。
不知何时,百里垚茫然的眼神终于慢慢染上了哀恸,他低下头,将脸埋在臂弯中。也许他们都能听到他轻微的哽咽,然而这一刻,却无人在意,也无人打扰。人总有那样一次,要为那些无虑无忧的前尘旧梦尽情的哭一场,从那以后,山河重重,不诉离殇。
桂儿和苏嬴并肩而行,穿过走廊,往前院走去。
也许是静默中徒生尴尬,桂儿先开口道:“把阿垚一个人留下没事吧?”
“不要紧,他不喜欢别人看到他那样,一个人留着比较好。”苏嬴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潋滟,“陌陌,你……”
“那元宝呢?”她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抬头问道,“三公子,是你让我来带元宝回去的,如今已经耽搁了好些时辰,元宝还要去看大夫……总之,请把他还给我,我要走了。”
他皱了皱眉,思忖片刻,问道:“我探过元宝的脉象,似有寒气入体,经久成疴。去年除夕有数十年难见的大风雪,许多人因此染上寒症,元宝是否也是如此?”
桂儿一愣,去年除夕是否有风雪,她已经不记得了,元宝也不是因为风寒才得的病。可这些事,和苏嬴并没有关系,自然不必解释,便随意敷衍道:“可不是,下那样大的雪,路都走不了别说找大夫了……还有,我不是陌陌!”她站定下来,语气愈发生硬:“我不想再重复了,三公子,我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你把元宝藏到哪儿去了?”
苏嬴眼中闪过一丝阴影,沉吟许久,才道:“……跟我来。”
她跟在他身后,可是才走了几步,苏嬴却停了下来,背影微微挺直,显然是有所戒备。
桂儿探出头看去,苏嬴身前十步的地方,正站着一个人。
浅淡的蓝色衣衫在风中微微摆动,清逸无双,原本沉静的双眸此刻带了些许凌厉的幽微光芒,但依旧是温和的,当他的目光转向她之后,变得愈加温柔,轻轻笑道:“桂儿,我来接你。”
“夜棠!”
她的眼中漾起笑意,提起裙角小跑了过去,小小的动作,却是惊喜之下不自觉的娇俏。经过苏嬴身边时,并没有顾得上去看一眼。
韩烬伸出手去,毫不避忌的将她的手握住,低头说道:“那么久没回去,想必是此间的主人……”他抬起头看向苏嬴,“有好好的招待你们mǔ_zǐ吧?”
招待么?桂儿翻了翻眼睛,饭倒是吃了,可是其他的事……自己衣衫不整神志不清的躺在别的男人的床上这种事,还是不要让韩烬知道比较好。
韩烬将她拉到身后,道:“三公子,我们夫妇二人不过是一介布衣,不便待在此地,就不打扰了,还请交还小宝。”
他的语气温和有礼,却有意加重了“夫妇二人”这几个字,苏嬴眼角微微抽紧,沉声道:“韩烬,你何时成了一介布衣?”
“我什么也没有,自然只是平常人……”韩烬笑了笑,“往事休要再提,三公子想必比我更明白此间因由。只要你愿意,天下还有什么东西不是你囊中之物?你放不下,只因求不得,因求不得,便更不放不下。为此而苦,又是何必?”
他这话说的含糊曲折,听在桂儿耳中,只以为他也知道了苏嬴妻子的事,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韩烬的话,比她的长篇大论要有说服力得多了。
苏嬴却依旧微蹙着眉站在廊下,秀美的身影,不知怎的看起来有些单薄,她心里一动,想了想,挣脱韩烬的手跨了出去,端端正正的站在他面前。
“苏嬴。”
相识至今,还是第一回字正腔圆的叫他的名字。
他愣了愣,看着她的目光似有期待。
“苏嬴,你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而我只是一个不知名的乡野女子。你怀念你的夫人,但是我也有我的家人。也许我长的有些像她,但我不是她。所以……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她一口气说完,有些不忍的看着他的眼神一分分暗淡,一分分落空——尽管不忍,可是有些话,总要说明白。
“你的事,阿垚的事,枭阳国的事,从此往后我就当做没有听到过。我可以对天发誓,就算</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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