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峰是天作之合,你们再如何狡辩也不过是忧虑将会被分家产罢了,说什么你呀我呀的,好没意思。”
杜允唐也不辩解,瘦隽面庞凝着淡淡冷笑,他抬手将手腕伸给毓婉,毓婉低头查看,发觉袖口被翠琳撕开,便伸手将袖扣为允唐重新安好。
杜允唐指了指低头为自己系袖口的毓婉,抬头斜视讥讽眼前的兄嫂,“别忘了,当真要继承这杜家财产,你们本就是没资格的,父亲不在了,随我如何赏你们都是可以的,真逼我说出不认兄弟的话就怨不得大家难做人了。还有,她,毓婉,佟毓婉,连同她和腹中骨肉,都是我杜允唐的家人,也是这杜家公馆未来的女主人,至于大嫂真那么注重黎家,不妨回黎家安身,好走不送”
杜允唐这番话说得确实过分,甚至刺痛杜允威心中最痛处。
按照杜家祖上所定规矩,嫡子嫡孙有继承权,庶出只许协同,无继承资格。到了杜瑞达这一辈以新思想治家,此家规便许久不曾提过了,但今时今日从杜允唐口中说出,也可以猜想他心中盘亘这般想法不是一天两天,怕是真有一日杜瑞达不再了,杜允唐果真能做出不分分毫的事来,所以,只此一句话终还是令杜允威对这个弟弟起了杀心。
众人还在混乱,杜凌氏闻讯也赶下楼来,见得翠琳mǔ_zǐ婆媳三人正在围攻毓婉,来不及下到台下已经当即啐了他们满面“不要脸的混账东西,我且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凭什么胆敢欺负到我的头上要不要叫老爷回来看看你们这窝老婆小子的嘴脸”
杜凌氏虽然连日来被人踩黑捧红气得厉害,但毕竟曾是一家正妻,收得住威仪,面容凛然下翠琳心中不由得惶惶,即便再忿忿也必须先安抚杜凌氏不能将一干事说与杜瑞达,“大姐不要这样说”
杜凌氏当即甩手给了翠琳一个耳光“给我闭嘴”
因全家上下整日摄于杜凌氏威严,主妇丫鬟见状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杜允威更是惯于见杜凌氏跋扈,甚至没当即回过神来帮母亲讨还公道,杜凌氏挨个指点翠琳,杜允威和黎美龄三人鼻尖“别当我们大房真的失势了。只要有我,有允唐,有毓婉,有毓婉肚子里的孩子,你们就都别想在杜家作威作福,除非你们将我们一并除去了,才叫能耐”
二房三人被杜凌氏如此教训皆屏住呼吸不敢置喙,多亏杜家祖宗家法向来仰正抑庶,杜凌氏作威作福惯了,也将二房养成了奴性,杜凌氏这一露面总算将一场险些酿成大浪的风波给压制下去。
只是,杜凌氏连日来卧病在床,因这一气一怒,病状又重了些,一个人俯在楼梯扶手上喘息,毓婉走过去将婆婆搀扶住,杜凌氏回身指住翠琳,一字一句说给她听“你给我记得,这个家,除了老爷究竟是谁说了算”
翠琳连同黎美龄婆媳恨得咯咯咬牙,奈何翻不了身,也只能就此作罢。倒是杜允威脸色发沉,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毓婉知道婆婆与自己母亲是同一类女子,她们几次交手也可看出皆是心气强硬的个性,她们受不得外人欺辱,受不得邪能侵正,有些心病多是一股火自己憋在心里煎熬出的,正如杜凌氏,她怨恨杜瑞达,若非他一味纵容翠琳又何至自己被庶出的子女爬在头顶,面对再次卧病在床的杜凌氏,毓婉对此也只能好言相劝“母亲,你是知道的,我与允唐都不介怀这些。”
“又说糊涂话,说什么不介怀,你给我记住,属于正房的,都要锱铢必计,我活着还好,有一日真没了,她们必然不会给你留上一点半毫,不信咱们走着瞧,我放着这口气不肯断,也是为你们挺着,你们却不知道”杜凌氏倔强的目光里蕴含着泪水,声音不住的发颤“还有,你放走杜若欢这件事,做的太过了。你只一味讨好老爷却将全家性命至于风口浪尖,我本不想救你,若非你怀着我杜家骨肉,我都会叫允唐休了你”
毓婉沉默不语,杜凌氏看了她许久,方才叹口气“只怕来日能冒险救出杜家的,也是你。正所谓福祸相依,成也是你,败也是你,真败了杜家,看你们怎么去跟祖宗们交代”
毓婉叹口气,杜凌氏唇畔浮起一丝凄冷笑意“他这辈子都想寻找新思想,如今也只能找个有着新思想的儿媳妇,你们两个倒是合心,看接下来怎么擎得住杜家”
记者手记
这一场纠纷以二房失败告终,杜瑞达回来后,并未有人对他提及此次争吵。众人皆以为此事不过是兄弟分心正庶隔情的小事,殊不知大厦将倾由此开始,呼喇喇覆灭在眼前,凭借佟毓婉和杜允唐之力根本难以挽回。
佟老太太一直留恋在佟苑,倒是她的孙子和曾孙更愿意去亲眼得见曾祖父住过的杜公馆,还在轮椅上的佟老太太拗不过孙子曾孙的意愿,便再次踏入这个自己生活了六年的婆家。
杜公馆位于上海幽静街区,高高铁质院门拦住所有外人的目光。这里已经成为上海市博物馆式的精品酒店,只要花上1500元就可以在此居住一晚。
佟老太太的家人身上所带现金不多,根本不足以让老人在此住上几晚来重温故居,经过我与酒店相关部门沟通,并出示了鞍山和上海相关部门出具的证明,才有幸能带佟老太太回到杜家花园重新游历一遍。
“那里,原来不是这样的,有些白玉桌和圆墩,太湖石,水晶石,栖霞石都是从各地运来的,夏天倚上去最清爽了,如今这些不是当年的那些。”佟老太太吃力的指着那些并不存在的景物细细给我们描述,在她所指的地方,经过战火,很多属于杜公馆的物品早已流离失散了,多是后人依照花园建造时的图纸找些近似的物品仿造而成。
我推着佟老太太从花园悄声走过,因为不能打扰酒店入住客人,我们被规定在花园甬路上行走,不能擅自靠近宾馆外观。
佟老太太的孙子杜志刚站在这幢洋楼面前,高高的仰望,神情很是复杂。
若非有那一场意外,也许,他将会是杜公馆的继承者,在此地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也许,他不可能成为继承者,因为,他会被此牵连成为那次历史运动的受害者。
福兮祸兮,相乘相倚,能平淡活着,有时也是人生最难能可贵的幸福。
花园尽头有堵墙,砖体造型显然并不是与杜公馆一同建造的,墙外似乎隐约还盖有两间砖房,红砖灰瓦,与富丽堂皇的杜公馆并不相称,只是不知为何偏坐落于此,让观者心底浮生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我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如果他现在还活着,该有七十五岁了。”佟老太太指着那房子,淡淡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生孩子这段经历是毓婉亲口对某城说的,不过,因为那时某城很小,所以听得一知半解,这几日想了许久,还有一些细节无法连通,很多事情某城尽量还原,希望不会有很大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