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旌旗猎猎。
古老的校场宫墙上立满紧张的严阵以待的士兵,锋锐的刀创在空气中泛出森然光芒。
城墙下,亦是一色鱼鳞寒光甲,年轻的皇帝近卫军们如一尊尊的雕像立在大雪中,英挺的面孔上都描绘着精致诡的半面妆,一律毫无人气的雪血面孔,眼尾上挑成诡魅的线条,唇上胭脂朱红如血,一律的目光森寒中似隐藏着随时会破水而出的嗜血妖魔。
寒光铁甲的森然间,将属于初初长成青年的,尚未蜕尽的中性妩色勾勒得淋漓尽致,杀气与妩媚并存,长刀与胭脂一色,大雪纷飞间,若隐若现,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妖诡异常。
站在阵前的十名羽林郎异常的刺目,他们无甲无盔,一身若凝结的血般的玄红色箭袖军中常服,长发竖起后披落肩头皮,额束白色长带,若戴孝一般,血色妆容最为诡艳。
而与之对峙的几十名羽林郎则面色铁青,毫无表情地将身后的人护住,形成对峙。
一身素白暗金线龙袍的男子优雅地立于他们身后,看着面前创拔弩张的阵势,忽然轻笑出声“郎妆绝义呵呵,想不到朕一手带出来的羽林郎,竟然也有对这朕摆出如此阵势的一天。”
心宿上前一步,白色的额束和诡异的妆容让他看起来亦宛如地狱中来的修罗。
他横创一指,冷冷地道“事主以忠、事亲以孝、交友以信、杀生有择、临战无退,这就是羽林郎的信奉的大义,无愧天地。”
“无愧天地”羽林郎卫们同时扬起手中的武器,利刃指天,朗声长啸地呼应。
如排山倒海的气势令校场微震。
“我等郎卫只为大义而存在,今日君上不仁,我等只有郎妆绝义,以吾辈身祭皇天,亦不可让暴君逆天违伦”
“呵呵,果然是青龙七宿的首领,亦不愧是郎花主调教出来的人。”凤皇神情亦如观山望水般从容“能想到利用朕巡视羽林卫校场观朕的时机,所有人都认为最安全的时机伺机而动,即便是有打斗声,外围士兵也会认为是校场演练,但半个对辰后,若朕仍未出现在校场外,你们都要死。”
最后一个字声音轻飘,却让所有人浑身一震。
“半个对辰,已经足够做很多事。”羽林卫间迎风而立的女子,一身白底孔雀青九凤翔云纹曲裾修腰大礼服撒开裙摆三尺之长,盘云双髻以四只流光溢彩金丝长簪在发侧挽起,余下长发则以一顶样式简单庄重的紫水晶冠高高束起后,如瀑般整齐地垂在身后。
精致清艳的面容上一双被缘松石胭脂勾勒得夺人心魄的眸子,秀美的细眉到了眉尾微微扬起,竟似飞鹤翔翎入鬓,让那优兰香昙般的神秘美貌间多了睥睨众生的凛然英贵之气,竟生生将她身后伺立全副武装、冰冷如刀的羽林郎的气势压下去。
“郎花主。”凤皇微微挑眉,并不意外。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她身为羽林郎郎花主的影响力。
“不知道郎花主想做什么呢”
清河微笑,一字一顿“请陛下下诏退位。”
“若朕不答应呢”
清河凝望他,缓缓道“陛下正值盛年,若是驾崩,会非常可惜。”
凤皇眸光依旧是静水深流,看了她许久,仿佛并不意外,只淡淡道“这半刻钟,全当朕赏赐于尔等,半个时辰后,所有参与叛乱者,杀无赦。”
清河不再出声,只静静站着,片刻后,身形略略退了一步。
“杀”整齐的啸声和甲胄摩擦的声音整齐划一,冷冽杀伐的味道飘荡在宽阔的校场之上,羽林郎们如潮水般向校兵台上冲去。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刀光剑影,仿佛如滔滔洪流将我们间一划为二。
我在这头,你在那一头,站成回不去的天涯路。
那些曾经的过去,温暖缱绻,原来抵不过这腥风血雨。
半个对辰内,你死,我生。
半个对辰后,我亡,你生。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一天又一天,年复一年,一生又一世。
佛说因果循环。
我欠你一生孤寂,还你一个天下霸业。
而我开始的孽缘,便由我亲手为它画上句号。
既然注定我们中有一个要寂寞终老,一世流离。
那就由上天来选择。
清河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淌落。
凤皇,凤皇,我的凤皇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在校场间。
她却几乎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曾几何时,我们间每一步都那么靠近,要踏着陨落的生命和满地血腥才能彼此靠近。
还有半刻钟,伴随着不断叠加的羽林郎尸体,凤皇手中的长创早已是一片猩红,雪白的龙袍也染满血腥。
可却仿佛并不影响他周身依旧清冷的气度,只是一双黑玉般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光芒。
看着离开自己只有十步之遥的凤皇,长剑翻飞,一招一式无人能档,仿佛地狱中无人能近身的杀生佛,清河并无畏惧,只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向自已自已靠近。
听着身边羽林郎们凄厉的呼唤,她纹丝不动,目光也依旧平静。
彼此间的目光,是只有对方才能读懂的一切。
直到凤皇的剑,挟着凌厉的剑气划破她的脸颊,停在她的脸颊边。
清河只定定看着他。
凤皇看了看天,温和地道“半个时辰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