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须,眉目温和却目含精光,状似管家的清瘦中年男子提着一篮瓜果一路行来,各个角落看似闲散的仆人们朝他微微点头,唇形微动,却毫无声响。
隐蔽在屋檐上的黑衣人暗讶,竟然是传音入密的功夫,再凝聚目力望仔细看那过去,那些仆役和管家太阳穴高高鼓起,皆是一流内家高手。
忽然间,一道急匆匆的身影从屋子拐角转出来,正巧呯地一下撞上那管家。
“哐当”赵素利落地一转身,篮子一抛,单手稳稳地将被撞出来的瓜果一个个全部归位,随后皱着眉不悦地斥道“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年轻的侍卫脸色尴尬地挠挠头“赵管家那个那个少爷不太舒服,去弄点儿热水。”
赵素目光静静地看着他,只是打量而已,那种目光却让年轻的侍卫越发的局促,有些不安地搓手,额头上沁出细汗。
“走吧。”像是过了许久,赵素才道。
“啊哦。”仿佛是一下子想不起自己要去干嘛,他恍惚了一下,才嘿嘿干笑着低头走开。
“大人,此人慌张无措,形迹可疑。”不知何时跟在赵素身边的灰衣仆人轻声道。
赵素冷冷一笑“他不慌张才可疑,这人武艺不错,但向来做事粗鲁,愣头青一枚,在我面前向来如老鼠见了猫。”
“是。”灰衣人低声回道,又补充一句“三爷让查的人,已经初有眉目,是此地有名的浪荡破落户。”
“哦到书房再说”赵素话音未落,便冷眼一横,手上一枚青枣如暗器挟着厉风朝对面屋顶上飞去。
同时几名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也早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去。
“抓活的,不行也不要惊扰官府。”赵素面色冷沉,以传音入密的功夫朝暗卫下令。
“是”
“啊刺客刺客”走了没两步的年轻侍卫忽然看见异动,咋咋呼呼地抽出刀就要扑过去,却被赵素喝住“你,回去”
那人呆了呆,看着赵素眼底有了森冷怒气,方才嘟嘟哝哝地退回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赵素轻蔑地哼了一声。
青年侍卫似愤愤地匆匆穿过一进屋子,才进到厨房,冲蹲在炉灶前的人扯着嗓子喊“小鹿子,烧水,烧水”
“热水没有,热黄酒倒是有一份,可要来一份”房内的厨工回过头,笑眯眯地扬扬手上的火钳,火钳上一只铜制酒壶正嘶嘶地冒着烟。
侍卫一顿,转身将门关上,随即搁下佩戴的刀子,坐在桌边,微笑“好,来一份,可有下酒菜”
“不要太挑剔,这里可不是藏酒山庄,没那么多讲究。”烧火小工挑着酒壶大喇喇地跨着腿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司徒少主就将就将就吧,要引开那位赵大人的注意,让您喝上这杯酒可不容易呢”小工嘿嘿一笑,为对方倒上酒“一点点心意,笑纳,笑纳。”
看着对方轻品了一口酒,小工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酒味醇香,却略嫌烧喉,尚欠滑口三分,必是酿造时,未注意酒糟的熟度。”他淡淡地道,抬起俊目看向那小工,端地俊雅沉睿,目似寒星,哪里还见半分莽撞。
“你还是这么胆大妄为,哪里像个主事的掌柜。”
小工伸出手欲抚上他清俊的轮廓,却在半途硬生生收住,低声道“阿麟哥,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对酒挑剔得让人抓狂。”
一把握住对方的空中意图收回的手,司徒麟寒星目定定地看着她“清河,为什么两年前你和嬷嬷不辞而别,可是我错待了你,或是藏酒山庄有谁错待了你”
错待
清河摇了摇头,涩然一笑“没有,只是我必须走,藏酒山庄虽属武林,却始终不该和官府硬碰上,我是朝廷钦犯又是。”
他若错待了她,那世间除了嬷嬷和那个孩子,便再不会有人一心一意对她好了。
“你是我司徒麟的未过门的妻子,司徒家已经加上族谱的儿媳,两百年朝代更替不知繁几,我藏酒山庄能在这武林腥风血雨两百年间屹立不倒,难道还保不住我未婚妻”
司徒麟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眸中冷冽似渐成温柔。
“阿麟哥。”
她一怔,下一秒已经被拥入了一个温柔宽阔的怀抱,耳边有男子好闻的青竹般的气息。
“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
清河有瞬间恍惚茫然,仿佛许久之前也有人曾经这样拥抱过自己,脸上未剃干净胡渣刮的颈边的皮肤有些痒,也有人曾经这样向她许诺。
是谁呢
她伸出手看着自己手心,那里纹路杂乱,显示曾有一道狰狞的伤痕划掌而过,虽然已经平复得差不多,却已经让命运线支离破碎。
那一年,她身负重伤,头脑昏沉无力,什么也想不起来,浑身伤痛,每日嗜睡,醒来头脑里空空如也,只会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然后望到再次睡去。
身边照顾着自己的,对自己非常好的嬷嬷说她是一个已经覆灭掉的王朝的公主,被自己的族人逼迫进贡给了吞没她家国的暴君,她在后宫受尽折磨,终于趁机逃脱出来,却身负重伤,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觉得不对,她记忆里的那个世界五彩缤纷,肮脏却热闹,快捷而疲惫,却是活色生香,不尽平等,却还算尊重生命,可以让人寄托梦想的世界
而不是这个她必须时刻逃亡,时刻担心被抓,小命不保,看到官兵如匪,杀人如切菜瓜,有流民失所,强盗横行的世界。
可似又有一些长袍锦绣,锦衣玉食的奇怪画面,并且她似乎非常非常熟悉那些奇怪的古代衣服该怎么穿,出门该怎么说话,连度量衡也了若指掌。
这难道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么
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更没时间去想自己是否遗忘了什么,神经和下意识里告诉她,她必须逃,必须逃,逃得远远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们似乎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被发现。
那一年,她和嬷嬷走投无路,千辛万苦后,嬷嬷最终将她带进了一座清雅古旧的山庄,嬷嬷说那里的主人曾经受过她的恩惠,在一方势力极大,必能庇护于她们。
似乎所有落难的公主似乎都会遇到拯救她的王子,包括她这个冒牌货。
便在竹林下邂逅那个以酒试剑,眸若天上星,面含西岭雪的青衣少年。
许久之后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