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游淼笑道“该我敬你们一杯,这些年里,大家都辛苦了。”
平奚道“听说你和巴图还交了朋友,那人怎么样”
游淼想到自己被胡乱扣上的“里通外国”的罪名,不敢多说,答道“只不过是伪装,我在他手下杀了贺沫帖儿。”
游淼心道那天来黄河边接他的人里也有李延平奚,便索性不瞒他们,又道“求和信已经交给陛下了。”
李延道“连鞑靼都不想战,可见是怕了。”
游淼抿了口酒,答道“陛下出征之意已决,各位还是不要多说的好,当年来扬州的一天,各位就发过誓,说总会有回到中原的时候。”
数人都想起逃离延边的那一天,平奚叹了口气,重重放下酒杯,说“子谦,我也不瞒你,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哥们说话,从来不遮着掩着的。”
“你要战,我们都明白,也都知道战的好处。”平奚道“可局势不像你想的这般乐观,三年前的决战险些就拖垮了江南,如今要是一打三年,只怕不用谁再来攻,天启就已”
“我知道。”游淼淡淡道。
“国事不可冒险”秦少男又道。
“你跟他说这些。”李延微怒道“他怎么可能不懂我问你,游淼,你是为了沙那多才主战,是也不是你压根就没将天启当做家过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打完鞑靼后,陛下还答应借兵给沙那多”
“他也为天启做了许多。”游淼道“这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反对决战。”李延怒道“但绝不应当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再给我二十年,鞑靼根本不用怎么打,便将自己瓦解”
“再过二十年”游淼声音也大了起来“就轮不到在座的各位说了算了你们觉得等陛下老了,还能有这雄心壮志么只怕到时候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那么你就要拿十五万军民的性命,去打一场不知道能不能赢的战”李延怒道。
游淼答道“打仗有谁是必赢的你告诉我”
李延跟游淼说不通,游淼也不想再与李延废话,他懒得再去听李延的国策,这些都写在折子里了,不用说他也知道李延的目标是远交近攻,在鞑靼示好的情况下先达成合议,再逐一收拾盘踞关内的五胡。最后才解决鞑靼。
这法子游淼不得不承认是最保险的做法,连横合纵,自古有之,但要推行这套策略,没有五十年,一百年,无以达成。中原士人南逃已久,都有疲态,假以时日,待得大家都老了,赵超又无子嗣,万一横征暴敛,戾气发作,江南一地必将痛苦不堪。
当然这些话游淼不敢说,说了就是议圣,就算赵超不捅死自己,被参上一本也不是玩儿的。皇帝到了老时大都会变,且是性情大变,尤其赵超这种没有安全感的皇帝,少时经历过大起大落,到了晚年就更难以接受意见。到了那个时候,游淼自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的可都是烂摊子。
天启上一次险些亡国,就正是因为从国内开始烂的缘故,一棵大树,不用外族来推,自己便剩下个空洞腐朽的树干,稍经风雨便无法承受。
“你既然要这么说。”游淼道“便当是我一意孤行,开一言堂罢,聂将军今日已得虎符,去调兵出征,李治锋也在安排了,这事是无法改变的。”
“游子谦你连都不听了么”李延咆哮道。
“怎么听”游淼怒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准备了这么多年,就等这个时候”
“万一败了如何”平奚问道。
“败了我自会负责。”游淼答道。
李延道“你拿什么负责如今的天启看似富庶,却止于外强中干之景,十五万士兵的生命,江南人的家庭,你负得起这个责”
“负不起。”游淼哂道“也就是一条命,等败了再来问我这话不迟。”
“简直就是疯子。”李延咬牙切齿道。
游淼放下酒杯,淡淡道“告辞。”
游淼离开酒楼出来,被风一吹,头脑隐约清醒了些。
他不得不承认李延比他看得透,毕竟他多年在朝中当官,知道各地的。现在贸贸然开战,不是全胜,就是全败,毫无余地。
就连他自己也开始动摇了,生怕像李延所说的那样,一战拖垮了天启。此刻与多年前的情况又不一样,那时候北人南来,整个江南都开始恐慌,是以军民上下一心,愿意一战。
现在,还难说得很。
游淼回到政事堂内,还来不及细想,六部的文书便已堆成了山。诸给事中们还在熬夜批阅,游淼便坐在孙舆曾经的位置上,发了会呆。如果是先生,现在会怎么做
老头子的内心总是十分强大,强大到游淼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的决心犹如一堵墙,犹如永远驻在游淼的背后。坐上这个位置时,游淼仿佛也感觉到,孙舆就是他背后的那堵墙。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游淼喃喃道。
“李将军。”
“沙那多殿下。”
给事中们纷纷起身,李治锋出现在厅堂内,游淼连李治锋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抬头时与他目光对视,看见他眼中温暖的笑意。
“你们好。”李治锋朝诸人略一点头,便算见过礼,李治锋为人倨傲,在朝中素来是传开了的,见六部尚书时,李治锋连头都不点,这么对给事中们说句话,已是看在游淼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