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汉戈说“哥哥送你一程。”
游淼本不想与他称兄道弟,虽知道这些事都不是他的错,然而心里就是放不下,但游汉戈这么个低声下气的模样,游淼看得又有点于心不忍。
从小没有娘的苦他吃过,而游汉戈则是从小就没了爹。十七年里,他是怎么过来的,就像游淼一样,也是这么过来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体里都流淌着游家的血,这个哥,想不认都不行。不管他是一回事,不认他则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像爹一样,可以当做不认识这个爹,但他总是真实存在的。
“我不恨你,大哥。”游淼开口说。
游汉戈怔住了,未料游淼一开口便是如此单刀直入的话题,游汉戈略沉吟片刻,说“我从前一直很想有个弟弟。淼子,哥哥我”
游淼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走了,后会有期。”
游汉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子,递给游淼,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游淼看着那个邋遢的小布囊,看了看他的双眼。
走都走了,也没有必要再在此刻置气,还是给他一个和解的机会罢,来日老头子死了,有什么要求还好开口。
游淼接了那袋子,沉甸甸的,里头应当是点碎银,游淼点了点头,转身上车,说“走了。”
李治烽扬鞭一甩,噼啪之声在雾蒙蒙的清晨中清晰无比,两匹马拖着车,咯噔咯噔启程,沿着山路辗转而去,游汉戈站在山门前,目送马车远去。
游淼神情木然地坐在车里,此刻背后的碧雨山庄,雾蒙蒙的流州,似乎都与他再无关系。
日出,雾散,山谷里采茶女的歌儿婉转响着。
一辆车,一点家当,两个人,走向了游淼新的生活。
第一卷摸鱼儿终
卷二 蝶恋花
一上
流州自古物产丰饶,百年不经战乱,是为南方鱼米之乡,尤其江北处的十万顷丘陵,也是长江流域最大的种茶,采茶之地。
江波山庄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距沛县四百里路,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可到,但游淼带着一车行李,又不赶着去,便走走停停,在沛县停了些许时日,上门答谢邢大夫。邢大夫却出诊去了,游淼只得放下谢礼再度启程。
一路兜兜转转,过了江城府,前往扬州地界,江波山庄在苏州、扬州与流州三州交界处,七分位于江南,三分则位于江北。
这山庄地界实在是麻烦讨厌,当年本是扬州与流州两州所争夺之地,南有郭庄,北有安陆村,两村居民曾为一个江边码头争吵打斗,闹得不可开交。闹出了好几条人命,村正禀知县,知县又禀知州,两州知州也因此而吵了起来,最后只得搁下不管,扔着。
从此江波山庄便横跨南北,中间横着段风急浪险的长江湍滩。
游淼起先不知,本想着摩拳擦掌地大干一番,然而此刻看起来,发现也不是甚么好地方。别的也就算了,有这条江横着,自己每天想巡视一次山庄,还得从江北跑到江南,中间坐一次渡船,再回江南去吃饭
游淼不禁扶额,自己老妈怎就选了个这么鸡肋的地方
游淼去翻书箱,李治烽在外面问“找吃的”
游淼说“拿本书看看。”
游淼翻出一本流州物志,又比对家里父亲编的通考志,注意到李治烽在赶车,说“累不累了就进来歇会儿。”
李治烽在外头说“人歇着让马儿自己跑”
游淼哈哈笑,想不到李治烽也有打趣的时候,答道“我来赶车。”
“不行。”李治烽头也不回地答道“你会赶到山沟里去。”
游淼拉开车门,外头暖煦的冬阳刷一下照了进来,离了江城府的最后一段路,晴空万里,暖日万丈,铺天盖地的洒向人间,令游淼心情一刹那好了起来。
游淼拿着书出去,坐在驾车的横板上,双手蒙住李治烽的眼睛,笑道“看不见了啊哈哈”
李治烽嘴角牵了牵,依旧若无其事地驾他的车,游淼本拟李治烽会说句“别闹”之类,不料李治烽却半点没关系,游淼迟疑道“喂,你不怕翻车”
“不怕。”李治烽的嘴角带着些许微笑,说“我听得见。”
游淼撤手,手指头把李治烽耳朵堵住,说“这样呢”
李治烽莞尔道“这样的话,眼睛又看得见了。”
游淼“切”
李治烽哈哈大笑,游淼却是被吓着了,自打认识李治烽以来,竟是头一次见他笑得这么高兴,呆呆地看着他,李治烽的笑容英俊不羁,在阳光下显得十分迷人,游淼看得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李治烽侧过头看游淼,笑容渐淡,莞尔摇头,游淼心道这家伙真俊不,其实也算不上俊,眉上有疤,脖上还有刺青,长相绝非世家子那种清秀,肤色也偏黑偏粗糙,深蓝的双眸,瘦削的侧脸与高挺鼻梁,却别有一番味道。
就连被刀疤阻断的左边剑眉,也说不出的好看。
“你眉毛上这道疤,是被李延打的”游淼问道。
“不是。”李治烽也不看路,专心注视游淼的双眼,小声答道“从前出征时落下的疤,箭伤。”
说着李治烽微倾过身,轻轻地吻了吻游淼的唇。
游淼的心里登时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似乎有什么被点燃了。这也不是他头一次和李治烽亲嘴儿,李治烽整个人都是他的,想亲就亲,让他做甚么他就得去做甚么,平日里将他当垫子靠着,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