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后,午后的光从窗格外投入,游淼端详自己的父亲,不禁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游德川似乎慈祥了不少,从前游淼见他时,他的一字浓眉总是皱着,鹰钩鼻,薄唇现出几分无情的意味,从前的父亲充满威严与固执。如今他终于有了几分父亲的模样。
“你又买了个小厮”游德川问道。
游淼说“朋友送的。”
游淼不敢说李治烽的来历,至少现在不敢,游德川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游淼答道“他叫李治烽。”
游德川“我是问他,没有问你。”
“李治烽。”李治烽开了口,说。
游淼端着茶,倚在椅背上,游德川又说“从前拨给你的下人,该还你用还是还你用,过几天便唤她们回东厢去。”
游淼没有说话,两父子便这么静静坐着,游淼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却不知从那里开始说,许久后,还是游德川打破了沉默。
“你长高了不少。”游德川说“像个大人了,上京的日子住得还惯不。”
“砰”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游淼终于以这种方式来表现了他的愤怒,茶水在桌上飞溅。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敢情我就不是你生的”游淼浑身发抖,游德川不提在京中念书还好,一提起这话,游淼马上就想起了家中瞒着他的事,登时气得他无法控制自己。
游德川先是一愕,继而怒斥道“放肆”
游淼不顾一切地大吼道“我娘什么地方亏欠你了你要另立嫡子,瞒着我不说,送我上京去,足足瞒了我三年”
游德川“你大哥在外漂泊十余年”
游淼“那我呢那我呢”
游德川“为父没有另立嫡子的打算你二人都是正房嫡子”
游淼“你连招呼也不给我打一声,背着我捣鼓着勾当你当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你送我上京读书是不是早就打算好的想把我早点打发走”
游德川“你上京三年,念的什么圣贤书除了耍鹰斗狗,吃喝嫖赌你还做了什么如今还有脸回来找家里要钱”
游淼犹如一头怒气全开的雏虎,与游德川僵持不下,父子二人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游淼实在太清楚他爹了,游德川做了近二十年生意,靠正妻带来的茶种与茶工发家,如今已坐拥家财万贯,但商再富也终究是个商,官府真要动他,游德川除了使银钱,就没旁的办法。
长子继承家业,次子在朝为官,这如意算盘打得太精细了,然而游淼却不想让他好了去,游德川倏然又说“你一去三年,终日不务正业,除了讨钱可还曾记得我这个爹除了讨钱,还想过给家里写封信”
游淼冷哼一声,说“爹,那只能算咱们彼此彼此了。”
游德川被这乖戾儿子堵住了话头,一时半会只是喘气。
“你和汉戈都是游家的嫡子。”游德川终于平复下来,平心静气说“你大哥打理家业,你去朝中为官,有何不好”
李治烽站在游淼身后,脸上表情难定。
“你自小生性好动。”游德川朝游淼说“家里也坐不住,来在朝中要使用银钱,你大哥自不会少了你半分。爹本也想着把家业传你,奈何你又不爱算账做生意,先不提这事,我问你,你在京城中”
游淼忽然变了个脸似的,笑嘻嘻道“我这次回家来,就不打算再回京城了。”
游德川完全料不到游淼会说变就变,变脸比翻书还快,冷笑道“不回京城你要做甚么”
游淼说“不做什么,在家里住着,钱都花完了,回京城也没意思。”
游德川忍着气,说“你若是想在家念书,也是好的,开春请个先生回来,顺便教你大哥认字儿,三年后再上京应考也不迟。”
游淼说“算啦,不想学了,没甚意思。”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片刻,游德川的声音里已听得出怒火“我考考你,学堂里都学的什么”
游淼道“没去念,夫子说的话听不懂。”
游德川登时就被气着了,连连点头道“好,很好。”
游淼道“我就指望着娶个聪明伶俐的媳妇,带点钱来帮我发家,打点家业,吃吃软饭,这辈子随随便便就混个茶庄”
数息后,游德川猛的将桌上笔墨纸砚全掀了下去。
“我打死你这个孽子”
“小畜生”
游淼的话游德川怎地听不懂明明就是在讥讽他,当即怒不可遏,从书房里追了出来,游淼躲到李治烽背后,李治烽要护着他,却被游德川一把推开,游德川取了藤条追出来,游淼一路跑出花园,惊得鸡飞狗跳。
“老畜生我娘给你挣下这山庄”
游淼站在院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开口就骂他爹,游德川一听他嚷就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得喊家丁了,转身就找板子来抽。
游淼又吼道“你过河拆桥,当心我娘半夜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