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烽的声音很小很虚弱,游淼没听清楚,凑到他唇边问“什么”
李治烽的声音是吁出来的。
“武功。”
游淼惊。
“你还会武功”
李治烽说不出话来,游淼还想问他点什么,但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只得暂时不管,先放着再说。
石棋带着衣服进来,游淼先把湿淋淋的李治烽放到自己榻上,给他穿上单衣衬裤,再套上一身布袍,用褥子卷着他,搬到屏风后去。石棋卷了原先的棉被,带出去扔了,游淼吁了口气,一切终于大功告成。
卷一 摸鱼儿
李治烽的头发还是湿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人色,他比游淼要稍黑一点,瘦得不成人形,颧骨很高,眉骨上有一道还未完全愈合的疤,多半就是那次动起手来,被李延用花瓶砸的了,那疤足有两寸长,从眉骨直拖到耳畔,好好的一个俊男,就这么被一道疤给毁了。
他闭着眼,两道剑似的浓眉很漂亮,鼻梁也很高,手指修长,但脸色灰败,就像个死人,游淼又叫他“喂。”
李治烽虚弱地睁开眼,瞳里带着些微棕色,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游淼从脖子上取出个玉,躬身系在他脖颈上,说“这是我娘给我的保命符,先借你用用。起来吃点东西。”
游淼把粥碗放在热水盆里,翻出一把小玉哨,待得石棋回来,两人抱起李治烽,让他坐好,游淼年方十五,石棋才十四,两个半大少年要摆布这么一个大男人,简直是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把一碗温热的粥给他喂下去。
吃过粥,游淼又打发石棋去请大夫,今天看这样子也不能出去了,便索性在房里坐着,翻翻书,发发呆。
李治烽在屏风后咳了起来,游淼忙过去看,李治烽吃过粥,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他的皮肤色泽较深,不及游淼细腻。手背上青筋毕露,咳嗽时侧着身,死死捂住嘴。
游淼给他顺了顺背,不放心地看了他一会,心想等大夫来了,若说治不好,就扔出去罢。可是这么大个人,外面风大雪大的,扔在巷子口还不行,得扔远点,也怪可怜的。二百两银子早知道不做那事,游淼光是想起来就忍不住的心疼,又暗自提醒自己记得,扔他的时候,要把娘给他的玉佩拿回来,免得和人一起扔了。
“你多大了”游淼同情地问。
李治烽“庆朔十一年。”
游淼点了点头,今年是庆朔三十三年,也就是说他已经二十二了。
游淼回到桌前坐下,捂着手炉,想了一会,又过去把手炉放到李治烽怀里,于屏风后他的地铺旁坐下,问“哪年被卖到京城的”
李治烽“七年前。”
十五岁就被卖进教坊司了,游淼依稀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抄家发配从军的大户,女人们就会被卖到教坊司做妓,里头男的也有不少,但犬戎奴这玩意,倒是他第一次听说,只不知这家伙是个什么来历,看他模样,倒不像个当小倌的。
“少爷。”
外头石棋声音,游淼马上起身出去,老大夫一身风雪,提着药包,游淼把大夫让进来。一脸担心地站在旁边看,石棋只是连使眼色,游淼眉毛一动示意,问怎么了
石棋小声道“老爷回来了。”
游淼眼珠子转了转,说“召我没有”
石棋摇摇头,游淼道“先不管他。”
大夫没有问李治烽的来历,也没有问为什么游家少爷房里会住了个男人,只是眉头深锁,认真诊脉。
石棋朝李治烽说“我家少爷为了你这赔钱货,可是请的全京城最好的大夫,十两银子呢。”
什什么游淼犹如遭了晴天霹雳,瞪着石棋,咬牙切齿在他耳边说“你请这么贵的大夫”
石棋说“少爷,你得想,赔钱货值二百两银子呢,万一再加十两能治好,不也划算么”
游淼快没钱了,窝的一肚子火,只得道“好了好了。”
“老爷回府了”
“老爷”
游府三进四院,风雪逾大时,外面犹如下着刀子,马车停在府外,轿子又把游家老爷抬进二门,晃悠晃悠停在堂厅外,游德祐刚揭开帘子便一个哆嗦,嚎了几声,轿子应声又朝前抬了抬,戳进大门里。
游德祐这才颠儿颠地下了轿子,游德祐中年发福,吃得肥头大耳,家住京城,专做江南六路生意,常给游家跑腿报信,打听朝中动静,日日珍馐美味,胡吃海塞,吃成这幅模样,刚走进厅堂便累得不行,小妾忙上前服侍,递过热毛巾,生起炭盆,游德祐这才好过了些,边抹手边问“游淼呢”
游德祐还是得照看着这麻烦侄儿的,一来游淼是游德川那房的长子嫡孙,地位终究不一般。二来游家终归得有个人照应,按游德川之意,明显就是打着让儿子去做官的主意,不可不理,平日游淼混吃胡闹,游德祐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
管家答道“侄少爷就在家里老爷可要唤他过来”
一语出,游德祐突了眼,自言自语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白天的,那小子居然能在家安分呆着”
小妾笑着给游德祐按肩膀,解释道“该是今天大雪,也没地儿去了吧。”
游德祐说“罢罢罢,唤他过来,让厨房做点小菜,把午饭吃了再说。”
说话间游淼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盯着大夫看,大夫只眯着眼,足有一炷香时分不吭声,入定了一般,外头管家声音响“少爷,老爷请您过去说说话儿,吃午饭。”
游淼只得过去,临走时不放心,掏了十两银子给石棋,又摸了些碎银与他作赏钱,小声吩咐石棋看着,方匆匆跟着游德祐过去。游德祐也没说甚么旁的事,只问他功课学得如何,平日都和谁在一处玩云云,游淼记挂着房里多了个人,又刚吃过早,也吃不下,过了便匆匆回房去,说是看书。
游德祐更是惊愕,只以为这侄儿转了性,唤了他一声,说“站住”
游淼“咋啦”
游德祐道“我且问你,上月宫里来了个人,送了个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