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某身为族长,只要有一线生机,赴汤蹈火也不能退怯!”刘浒视死如归的说着,而后眸光一闪,“更何况刘某也许便是今年就会发病之人,能用这残破的身躯造福我族百姓,死亦无憾。”
伊水云看着刘浒的眼睛,第一次觉着这双细小的眼睛,是那样的璀璨。伊水云很佩服,因为她清楚刘浒这样做不是因为他觉着自己命不久矣,也不是为了用残缺的身子却换的一些名誉,而是他在扛起一个族长的责任。
“九域之巅你上的去么?”玉倾宇却是冷漠的说道,“三千弱水,你渡得过么?”
“不试,怎知不能?”一个人抛却了生死,勇敢的直面死亡,坦然接受生命的终结,那么这个人就没有什么不敢做,也没有什么是不敢去拼得,就如现在的刘浒。
“有一个人,不惧弱水。”玉倾宇眼中带着一丝欣赏的看着刘浒。
玉倾宇的话让刘浒目光一亮,似有一团火焰在开始燃烧。一掀长袍,对着玉倾宇跪了下去,双手高举过头顶,深深的拜下去,额头磕在青石地板之上,清脆的响声,敲进人的心里:“求王爷施以援手,九域三千人,日后听凭王爷差遣。”
“这个人不是本王。”玉倾宇摇首道,而后在刘浒抬起头,目光哀求之下看向伊水云。
刘浒顺着玉倾宇的目光,看向伊水云,先是一愣,而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身子微微一侧,对着伊水云叩拜:“云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九域三千人,云姑娘定然会功德无量。”
“若水,是我东云即将与吾皇大婚的一国之母。”不等伊水云开口说话,玉倾宇便冷声道,“血曼陀罗是她承诺给东云百官的嫁妆,让给你们,无依无靠的她何以嫁入皇家?何以在皇家立足?何以不让天下人不看轻她?”
刘浒抬起头,目光真挚的仰视着伊水云:“娘娘若真能救我九域三千人,九域日后为娘娘所用,刘某承诺一定让娘娘嫁的比天下人都风光!”
刘浒的话,让伊水云心如擂鼓,激动她固然激动,因为这是她想要的,这些人力物力财力,会改变她的一切,然而她却不敢开口,因为她心里已经隐隐的猜到了这其中的曲折。她甚至不敢向玉倾宇投去一个眼神,因为她不用求证也知道这是玉倾宇早已设好的局,只为替她平了九域,为她找到坚实的后盾。
伊水云心里复杂,迟迟不肯开口,看着刘浒眼里,却是成了迟疑,于是刘浒当下伸手起誓:“九域第十八代族长刘浒起誓,若是娘娘能救我族人,九域自此忠属娘娘麾下,誓死相随,若有异心,九域之后,代代不得好死!”
伊水云没有想到刘浒会这样的绝然。可是心思一转,她能理刘浒此刻的立场,他是九域的族长,必然是见惯了那怪病发作的可怕,也害怕了那病的折磨。所以,他不愿再见到他的族人一个个死在自己的亲人手上,他根不能让九域结束在他的手上,所以,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抓住,所以他说只要伊水云能救,所以他说忠属,而非为奴。
这是他们的底线,然而刘浒的话没有一个人反驳,也就证明着所有的人都认同。
“刘族长起来吧,若我能得到血曼陀罗,定然会赠与九域镇,至于其他……”伊水云心里是挣扎的,因为玉倾宇在她心中近乎是完的化身,那是那样的神圣的存在,此刻却为了她用了这样卑劣的手段,那种让她有了一种将谪仙似的玉倾宇拉入了肮脏俗世之中的负罪感。
她知道,这种病也许真的某些人存在,然而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严重,必然是玉倾宇再里做了手脚,刘浒也能想到这一点,只是他赌不起,他不能拿三千人的命去与玉倾宇赌,赌玉倾宇在里做了手脚,让他们发病。所以,从他们求上玉倾宇的那一刻,就已经将九域镇的命运交到了玉倾宇的手中。
也许这是玉倾宇这么多年一直研究这种怪病,早就预备下的套,原本是为了东云套住九域,如今只是把这个套住的收放权交到了她的手中。心里即使想到这一点,玉倾宇不是为她,也会为东云这样做,可是她还是觉得玉倾宇那样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所以她想,若是她不接受,玉倾宇还是那个完无瑕的仙人,那个悲天悯人的神祗。
可是,伊水云这完完全全为着玉倾宇,为着她心目之中的玉倾宇的推辞,却更加坚定了刘浒的决心:“娘娘,九域的人言出必行!”
伊水云知道,她已经被赶鸭上架,不能不接受。
那日之后,伊水云再也没有去见玉倾宇,玉倾宇依然在找今年会发病的人,本就很忙,加上伊水云有意的回避,自然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时间,转眼便匆匆的过去三日,明日便是伊水云要进入九域的时间。她是想要去见玉倾宇,却又不知道见到他该说些什么。然而,这一去,凶险万分,纵然她信心十足,意志坚定,可是这未知的事儿,谁也不能绝对的做出定论,她无法十成十的保证没有万一。若是真有一个万一,她在临前都没有去见他一面,或许她死都不会瞑目。
于是,她的心里十分的焦急与烦闷,从日出东升,挣扎到了月落西沉,她都不停的在自己的小院徘徊与犹豫。
最后抬头看了看天,都已经子时(23~01点)了,自嘲的笑了笑,这个时辰怕是玉倾宇都已经睡了,现在这是天意吧,折身往屋子里,然而手抚上了,却没有用力去推开,定定的站在那儿,静默了片刻,还是转身朝着外面去。
去见见他,哪怕是偷偷的看上一眼也好。
伊水云这样想着,便朝着自己的院子外奔去。
可是她一拉开自己院子的,一抹月白的身影便撞入她的眼底。所有的动作在那一刻停止了,她愣愣的看着那抹笔直顷长的身影,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也许是听到了身后的身影,玉倾宇缓缓的转过身。今日的夜空无月,冷风阵阵,吹动着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晃动的烛光打在那张如月的脸上,俊的让人挪不开眼。
“若水……”玉倾宇先打破沉寂,轻轻的轻轻的唤了她一声。
伊水云眸光一闪,回神后迅速错开目光,低下头,沉默无语。
“若水,我们如何?”玉倾宇轻声询问,然而脚步已经动了,缓缓的转身朝着外,也不怕伊水云会拒绝。
而事实上伊水云也没有拒绝,而是松了抓住扉的手,提裙步下石阶,缓缓的跟在玉倾宇的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样沉默的着,一个神不明,一个神恍然。
最后玉倾宇上了一条建在水上的九曲廊,廊的尽头是一个八角小亭。玉倾宇并没有进入亭中,而是站在一个转角,更加贴近湖中心。
冷风掠过湖面,吹动着他月白的衣袍,衣袂飘飘,青丝飞扬。他昂长挺拔的身影,被长廊上被琉璃灯罩罩住的烛光拉长,投在湖面之上,光秃秃的湖面,除了长廊外,唯有他的身影。伊水云远远的看着,看着他身上那一股冷寂与落寞,莫名的心口一紧,情不自禁的上前,站在他的身侧,于是湖面之上就倒影了两抹身影。
玉倾宇一直没有说话,沉默许久,伊水云终于还是忍不住先了开口:“宇哥哥……我明日便要去九域,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回来。”
玉倾宇没有回应伊水云,目光依然淡淡的落在微微动的湖面之上。
伊水云垂下眼睑,也不再开口,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若水,你是不是失望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幽幽的响起了玉倾宇的声音。
伊水云先是一怔,而后明白玉倾宇的意思,缓缓的摇头:“没有,宇哥哥,我知道有些内疚,让你为了我做这样的事儿。”
他是一个医者,伊水云相信这是他第一次对无辜之人下毒。一个医者可以没有妇人之仁,也可以残忍,却不能对无辜之人下手,那是为人所不耻的事情,而玉倾宇这样高洁的人,做了那样的事儿,定然心里也不会好受。
玉倾宇听了这话,转头目光幽深的看着伊水云。逆着光,伊水云看不清玉倾宇眼中的神,却觉得他的眼睛好生明亮,在夜之中,也是那样的不可忽视。
“若水……”玉倾宇的声音有些低哑,有些犹疑,最后还是轻声的问了出来,“你为何要嫁给阿夙?”
伊水云突然莫名了,但是嘴上却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为了伊家一血海深仇!”说完,又觉得有些冲动,于是看了看玉倾宇,才放缓了声音,“宇哥哥,我知道你不想我被仇恨蔽,可我忘不了。”
那样刻骨的血淋淋,她怎么能忘记?
玉倾宇的身子一颤,而后声音有些飘渺的问道:“为了复仇,你什么都可以舍去,哪怕……终身幸福……?”
“宇哥哥,从我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我便一无所有,幸福已经不在是我能奢求的东西。”伊水云笑了,笑的有点悲,有点凉。
那样的笑容,刺得玉倾宇的眼睛发疼:“若水,不想笑可以不笑。”
不想笑可以不笑。
这已经是第二个这样对她说了,可是她不笑,难道可以哭么?她还有哭的权利么?她喜欢笑,因为这些笑,可以掩去她心中的凄楚,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宇哥哥,天不早了,你这几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伊水云突然不想再待下去,她的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恐慌,一种对玉倾宇即将对她说的话而恐慌,她不确定他要对她说什么,然而,她却真的很害怕,他会说出来,因为,她知道一旦他说出来,很多东西都会改变。
所以,她逃也似的离开。
然而,她的脚步还未踏出长廊,身后还是响起了玉倾宇沉沉的声音:“若水,若是我不愿你嫁给阿夙,你会不会为了我而不嫁?”
伊水云脚步一软,险些栽倒,好在她反应快,伸手扶住了长廊栏杆,可是她的一颗心却是慌了。
她甚至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一看玉倾宇,那样风姿卓越的男子,那样如皎月般让人可望不可即的男子,对她这样卑微如尘的一个子表明心迹,她不是喜悦,而是深深的恐慌,这种恐慌让她难以理清,她的心一瞬间很乱很乱。
她经历了萧逸远还能再爱一个男人么?一个像玉倾宇这样优秀的男子?一个如此为她着想,不惜抛却原则的男子,一个如此圣洁如雪莲一样的男子,她配得上么?
她深信,玉倾宇不会负她,然而,她却承受不起,和他站在一起她是那样的自卑。和容夙在一起,他们互相利用,在容夙面前,她尚且还有几分利用价值,可是在玉倾宇面前,她什么都没有。
而且,容夙不会允许她身边有其他男人,她不知道她为何这样的想,然而她就这样的笃定,若是她正的和玉倾宇在一起,容夙绝对不放过她,这些她不怕,可是她能让玉倾宇因为她而失去一切?臣夺君妻,这样的罪名,足够毁了玉倾宇的名誉,玉倾宇或许不在乎,可是她在乎,她不能成为他的污点,正如她耿介于他为了她违背了医者的原则一样。
故而,他们注定无果……</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