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住这儿吧,我会乖乖的。”宋长兴小大人般郑重地点点头。
李林揉了揉他的头顶,转身敲开了老族伯家的大门。
老族伯正在家忙着,他老伴儿出来开的门,热情地请两人进屋,还给沏了两碗红糖茶招待。
村里家家户户开始养殖鸡鸭鹅后,下的蛋吃不完就去隔壁村小树林的集市上卖钱或者换成别的,从那儿开始,红糖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啥买不起的稀罕物了。
平常称上几两包起来放着,自家人尝尝甜味儿、拿来待客都使得。
李林见一来就上了红糖水,自己不好意思喝,只将其一碗推向小外甥,经老太太劝了后才端着自己那份尝了一口。
甜,喝一口整个嘴里都是甜的。
虽然比不上供销社买的正宗红糖,但是有这种甜味儿也不错了,像是农家做出的土红糖拿出来卖的。
乡下不像城里,物资缺乏的大背景下,吃国家供应粮的城镇市民想花钱买东西都买不来,而乡下百姓本就自产各种各样的原材料,总有法子偷偷做一些,在私底下买卖流通。
这也是他把孩子带回来的原因之一了,在乡下总能找到一口吃的活命,待在城市里却只能一天饿过一天,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等到上头的救济粮。
“族长大伯呢,是不是来的时间不太方便?”
红糖水喝完,还没见到老族伯的身影出现,李林有点坐不住了,以为是他们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了人家。
老太太赶紧把人留住,说道哪有啥不方便的,老头子就在屋里做正事呢,不然早出来见他了。
“你要是着急,就跟我进去看看吧,我瞅着也完了。”老太太慈祥地说着,带路去旁边的屋子。
李林起身拉着小外甥跟上。
他确实有点着急了,孩子晚饭还没吃,领到口粮还得赶紧回去做一顿,再耽搁下去就到半夜了。
好在宋长兴喝了红糖水,还没感觉到饿,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十分精神,紧紧跟着李林左瞧右看。
隔壁屋子里香烟袅袅,空气散发着薄荷燃烧的清香,老族伯手持三根李家村牌供香,对着前面神翕上头的一尊牌位拜了又拜,嘴里还念念叨叨着什么。
老太太撩开帘子走进来,习以为常地站到了一边,不打扰到老族伯拜神的举动。
李林舅甥俩站在门口看着这样烟火缭绕的一幕,齐齐睁大了眼睛,表示难以置信。
刚才还说是在屋里做正事,原来所谓的正事就是在这儿搞封建迷信活动,拜神烧香呢。
李林在这一刻不知道该说点啥,听说村里都在拜神,早晚三炷香十分虔诚,只是没想到德高望重的老族伯也是其的一员。
怪不得之前对他‘思想教育’时能那么卖力。
宋长兴同样被震撼到了小心灵,因为他之前亲眼见过偷偷搞这种事的邻居被一群凶煞的人拉走,再也没回来。
那段时间,他住的地方周围被这样的事牵连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他曾跟着人群去到街上,亲眼看到一个据说是神婆的老妇人被一把火烧的半死不活,那种画面凄惨无比,深深印在他幼小的脑海里。
再一次在这里见到,宋长兴控制不住浑身的战栗,挣脱开李林的手,转身就跑。
“长兴,回来!”李林及时拽住人,被他挣开,却也没再跑远。
他躲在帘子外,惶惶不安地伸头往里瞧。
李林松了口气,老族伯那边也已经将晚上例行的三炷香拜完了。
“族长大伯,这么晚还上门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来领一下这月的口粮。”李林勉强笑着递出了自己的粮本,对于刚才看到的那事故作不知。
有了在李老头家遇到的那一出为先,李林已经自觉学乖了。
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不要看到什么都大惊小怪,不光得罪人还在乡亲们面前显得他多蠢似的。
迈出这一步是多么的艰难啊。
需要忘记他自己心的信仰,暂时当个睁眼瞎,对于一切诡异不合常理的事情视而不见,只当没看到罢。
不管李林此刻心如何惆怅,老族伯心情不错,乐呵呵地摆手,没接他的粮本。
“既然回来了就是咱们李家村的人,我就按照成年劳力一天的饭量给你发粮吧,至于你外甥……”李老头迟疑。
“您看我能在咱村里给他落个户吗?以后等他长大就是咱们村的壮劳力了。”李林伺机接话道。
黑户没吃没喝没保障,以后也没啥前途,得先给孩子弄一个身份。
本来没有派出所开的户口迁移证明,想在生产队上落户是不可能的,但是有李林的关系在,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他又提前在县医院让领导开了宋长兴是他外甥的证明条子,这下也不是不能通融通融。
老族伯答应下来,拿上小本本叫上几个人带他去仓库搬了两袋粮食。
一袋玉米棒子,一袋大红薯,就是他们舅甥俩这个月的口粮了。
扛着粮食临走前,李林忍不住问老族伯刚才他在屋里拜的是哪路神仙。
一起帮着搬粮食的老族伯儿子当即转过头来,跟看傻子似的看向他,好像他问了多么愚蠢的话题一样。
老族伯非常和蔼地笑。
“还能拜谁,当然是咱们村的小仙女,早晚三炷香,我一顿都没落下过。”语气十分骄傲。
老族伯儿子站在一边挺了挺胸膛,一脸与有荣焉,不是一般的自豪。
李林:“…………”果然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