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还没死没废,魔女已然爬到了她头上。贞武皇后和钱皇后,孰尊孰卑,有点墨水的人都知道。钱蕙兮绝望的从贞武的谥号上了然了西日昌的心思,无论姝黎是死是活,她才是他心底最有资格成为皇后的妃嫔最重要的女人。
以前都只道姝黎出身卑微,现在无人再议她的身份。以前只觉姝黎不近人情,现在无人不感慨她的命运。可命运接近,一样难以相处的钱蕙兮却无人同情。
带着怨毒,钱蕙兮走进了贞武皇后的灵堂,只一眼她就断定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姝黎,能酷似面容却装扮不出魔女的气质,但她还是仔细分辨,希冀女尸真的是姝黎。但钱蕙兮到底失望了,她冷笑一声,见鬼去吧,皇家礼仪!她穿过一片假悲虚哭的女子,皇宫里没有真情,只有她钱蕙兮傻,才会那么真那么痴。
西日昌从杲西带回一位戴面具的女侍卫,据说那姓西门的女侍卫贴身不离,从早朝后就一直紧跟西日昌。钱蕙兮疑心她就是姝黎,听闻女侍卫也会弹琵琶后,她更确定无疑。姝黎回来了,变了个姓氏变了身份,不变的是西日昌对她的宠爱。随着姝黎的回归,大杲皇宫悄然开始变化。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位蒋贵人,住进了后宫最尊贵的宫殿月照宫。不知是姝黎过了最鲜嫩的年岁,还是别的缘故,西日昌夜夜留宿月照宫。钱蕙兮冷眼看着后宫的女人为蒋贵人独占圣宠而郁结,想的却是西日昌身后的姝黎。她就不嫉妒,不吭声,无所谓吗?还是西日昌早将一副柔肠尽数付她,留点边角料给蒋贵人?
番外第一卷 番外第一卷;16
将近三十岁的钱蕙兮陷入了生平最深刻的沉思,她过去的一半岁月生活于安逸富贵的豪门,另一半则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了一个男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贫穷和颠沛流离的日子,也从不关心时局政事,她的生活中心始终围绕着家庭,从少时做父母的宠女到出嫁后竭力获取夫君的宠爱。抛开美貌,她只是个寻常女子,甚至眼光短浅迟钝愚昧,她唯一的眼光,就是嫁了一位帝皇,只是这份尊荣绝非她这样的女子所能承受。她不能算真正的帝后,她不仅举目无亲而且还膝下无子,后宫的诸事基本则由柳妃操持,她作为帝后的尊贵只唯一体现在每日上午例行的诸妃觐见,这还要刨除几位被西日昌默许可以无视宫廷礼仪的妃嫔。三年一度的选秀与她无关,最后她只分配到二位落选的秀女。从二女口中,她得知换了姓氏的姝黎一如既往的厉害,西日昌赐予的权力让西门大人的名讳震惊朝野。当年的姝黎斩断卑微者的性命,而今的西门裁决她们的命运。
命运是一间间连环相套的阴暗陋室,好不容易闯出一间,却陷入另一间,如此循环至死方休。钱蕙兮想起最初老和尚接近谶言的告戒,恐怕“不可贪求”四字出于老和尚对神明的敬畏和对自身职责的限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也不可贪求不能多言。
推测这玄奥的关系并非钱蕙兮美丽的头颅所擅长,她只能从中寻到最明显不过的同样的世间丑恶。她和姝黎都是孤家寡人,一夜痛失所有亲人;她和姝黎都视人命为草荐;而最相同的地方,是她们都是西日昌的皇后,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后偷生。这样的推测结论是荒谬的,连接她们关系的并非她们共同的男人,而是她们相似互映的命运。在命运的轮转中,没有谁比谁高贵,亦没有谁比谁不幸,至于容貌姿色,那早落到了下层。
想透彻的钱蕙兮异常痛苦,犹如一个浑浑噩噩几十年的白痴一朝清醒,迎接铺天盖地无边无垠的知识灌输,能引导这灌输的智者不是已经死去就是远离了她。没有支点的钱蕙兮很快放弃了自我折磨,狞笑着捉住一位宫人的手问:多大了?
十六岁,娘娘。
多好的年纪啊!你怕什么?
不……奴婢什么都不怕。
你说谎!
钱蕙兮轻轻拍了下宫人的面颊,少女的肌肤柔嫩而充满弹性。她一下下拍着,越拍越重,直打到那肌肤殷红起来,这才收回了手。手有点痛,打人自己也会痛那就不尽兴了。钱蕙兮看着那想哭又不敢的惊恐少女,心头突生一种快意。杀人算什么?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活着一日日承受凌辱欺压,那才叫痛苦。凭什么这里只有她一人痛苦?他们都该陪着她一起痛苦,甚至该比她更痛苦!
钱蕙兮渐渐喜欢上了嗜血施虐于宫人。她用试探食物的长银针,一下下在新鲜的肌肤上点刺血花,受罪者凄厉的哭叫声比姝黎的琵琶曲悦耳。从别人的痛苦中,她感到了快乐,觉着她真实的活着,至少在鸾凤宫这片天地里,她就是唯一主宰。她没有发现宫人的眼光在血光里暗涌,更没有察觉被西门淘汰的秀女左荃珠已然成为鸾凤宫真正的掌控者,受到了所有宫人的推崇。
当钱蕙兮从鸾凤宫里再寻不出一具光滑的躯体供她制造血花,她便想到了西日昌的新宠孙才人。西日昌对她的纵容,后宫里众所周知。即便她公然失仪于贞武的灵堂,即便她无故施虐、杖毙宫人,西日昌也从不降罪。钱蕙兮自信满满的等着捉孙文姝来玩,但是第一次就失败了,她的宫人进不了昌华宫。碰了铁板的钱蕙兮却耗上了,接二连三的使人“请”孙才人,这一次她的预感既准确又可笑。区区一个孙才人自然没能耐对抗一国皇后,那区区一个侍卫有必要向失宠的皇后示威吗?
最终钱蕙兮等来了太医苏堂竹。年轻斯文的苏太医只远远看了她一眼,便口断:娘娘,你病了!你得了臆症。
钱蕙兮一下子冲了过去,她想揪住苏堂竹的衣襟,逼问他是否是陛下的旨意,但钱蕙兮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旁的侍卫粗鲁的推开了她,并且大声高呼:娘娘疯了!娘娘动手打太医了!
钱蕙兮觉着血冲到了头顶,她狂笑起来,是啊,我早疯了!我能不疯吗?你们每个人都巴不得我疯了!她怎么冲都跑不到苏堂竹身前,而太医的神色却似怜悯。
好好活着大家都安生,不给人安生,人如何给你安生?
钱蕙兮呸了一口。苏堂竹拂袖而去,至少疯子有一点是明白的,这是陛下的意思。
钱蕙兮被软禁了,每日被迫吃安神汤,只有吃下药后的几个时辰,她是安静的,药效一过,她就在房间里咆哮。她要求见西日昌,被告之陛下南下不在宫中。于是她又趾高气傲起来,她恶毒的咒骂着:等陛下回来,把你们这些人全砍了手脚,丢进猪圈里。每一个都不放过!
在每天每夜的咒骂声中,钱蕙兮迎来了死神。
左荃珠看着侍卫捭开她的嘴,灌下安神汤后,冷漠的道:便宜你了!
一被侍卫放开,钱蕙兮就跳了起来:小贱婢,你说什么?
左荃珠转身而去,你真是一个最丑最蠢的皇后!
钱蕙兮又斥骂了几句,渐渐觉着体力匮乏,软倒地上。她忽然明白了左荃珠的话,她要死了!她躺在冰冷的玉砌地板上,看着越来越迷糊和扭曲的皇宫的雕花顶镶珠梁,没有丝毫畏惧,也没有丝毫不舍。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她真的疯了。
番外第一卷 卷二十;1
西日昌走的干净利落,晚间话别,清晨消失。他走后,皇宫上空阴翳的云层跟着消散,清新的风仿佛令每位宫人都浑身一轻,脚步也轻快起来。当然,这只是仿佛,即便再无心肺再无良心的人都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大杲的军士正在浴血奋战。
“其实,陛下发动的是侵略战争。”慕西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