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低的深渊,引诱人以为黑到底后还是有光亮的。而当这点点星芒不在,就会成为真正的死寂。
西日昌抱着我没有说话,他的手一直在我双臂上同一个地方,捏着、揉着、抚着,他的脸始终埋在我胸前吐着气息,却压得我很重,太重了,重到把我的心压掉了。倘若他真的无情于我,那么到了今时此刻,我大可挥剑断情,斩了桎梏我几年的情锁。我虽做过姬人,但我并不是姬人。没有情感的湎耽色,才是世间最龌龊下贱的丑恶。可他偏偏有情,扭曲而执念,比无情绝情更叫我肝肠寸断。
西日昌忽然身躯一颤,似想到了什么,唇间发出一声低闷的,同时他的双手加大了握力。西日昌抬起头来,扑上了我的唇,贴在我的唇上反复shǔn xī,不知是要封住他的还是逼我言语。我感到唇上湿湿的,一股咸腥味儿,是血,他的血。血正在流淌,不是先前他喷出的一口,不知何时他咬破了自个的唇。
我依然没有动弹,我被压的太久了,从的毫无知觉蔓延到上身的麻木。解开了禁止捍解一样,何况在他这样紧密的拥抱下,想动弹也做不到。我们唇贴着唇,胸抵着胸,曾经汹涌火热的激情不复,只有纠缠的伤痕如同藤蔓疯长。为何会如此痛苦?抑或是对我们这样的人的惩罚。黑暗中的恋人只配在地狱里饱受煎熬。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疯狂激烈是我的乐音,残忍、暴力、杀戮是我的武道,这样的我如何会拥有寻常的恋情?那些温文如玉,谦谦君子的男子我如何会喜欢?在我怀中这个毁情灭性的男人是上苍予我的安排,也是我自个的选择。
西日昌又猛的放开我,他脱上玄色外袍,裹住了我的身躯。陈风急赶而回,遵照西日昌开的方子,抓了药。西日昌亲自为我煎药,原本烫酒的炉子搁上了药锅。我看着他控火守锅,一缕散发撞到了火苗,发焦卷,他浑似不觉,一双丹凤只盯着锅火。我的视线飘乎起来,飘过火红的火苗,倾泻的乌发,飘过他的肩头,飘出窗外。一角树影始终婆娑,黑夜永远弥散着诱惑的光芒。后来我平躺了下来,黑路我已经走得太多,陷的太深,时日太久,我不为自个想,也该为我的孩子着想。在弥散药味的车厢里,我仿佛新生,我寻到了我自个的光亮。我从一个只有仇恨的冷漠天地里,堕穿黑美绚烂的无底欲壑,闯入了人心的地狱,面对这样的命运,任何逃避绝望都是软弱。我的黑夜有真实的光亮,那是我的孩子,我腹中孕育的新生命。从他开始,爱他爱自个……
“起来,吃药!”他生硬的道。
我慢慢靠坐在车壁,看着那只漂亮残酷的手递上药勺,放在薄唇间吹了几下,再送至我唇前。他的唇带一抹失了妖娆的血色。
我一声不吭配合的一口口吞下汤药。最后他捏起一片桃脯,放入我嘴中。我们的目光始终没有交集。
妃子血 第四部分 卷十九;11
翌日,一觉睡醒后的西日昌似乎又变回了顾全大局藏锋敛锷的君王。他奋笔疾书,一个上午就发了四道文书。二道发往西秦,一道浔阳还有一道盛京。他书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望窗外的景色。
他发完了文书,又为我煎了药,却是叫我自个吃了。我吃过了汤药,又过了会,侍卫送上饭菜,他道一声多吃些,便没了下文。我们认真的吃了自个碗中的饭,菜都夹得很少。饭后,他摆弄了一会永日无言,拨了几弦沉音后,递还给我,我收起放入琴盒。他则正襟危坐,修起天一诀手印气场来。我还是望着窗外倒飞的景致,春意昂然的油亮,新绿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西日昌收了气劲,盯着我的侧面。我瞥了他一眼,继续望窗外。风吹多了,少许感凉,我抱住了双臂,他起身拉出棉被盖到了我身上,而后又坐回原位。我裹在被子里,蜷起身子,仿佛这样就能将自个缩成不起眼的小疙瘩,至少暂时我想当一个小疙瘩。我做不到在他审视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状若往素。以前曾觉着和他相处的平静时光过的飞快,现在却漫长到似乎盛京远在天边,永远都到不了。
西日昌终究忍耐不住不碰我,他挨近我,从背后连带被子环抱住我,将头靠在我肩窝上,随我一同望向窗外。我耸了耸肩,他松了些力气。我们就这样消磨了半个下午,谁都不曾主动说话。
又吃了药,又吃了晚饭,一日到晚,期间我只恶心过一次。安睡前,西日昌剥去了我的衣裳。我皱起眉头,恹恹道:“请陛下温柔些。”
一瞬间,西日昌的面色变的极其难看。他抓着玄衣,低低道:“我只想搂着,不想旁的。”
“多谢陛下垂怜。”我从玄衣里轻巧的脱了身,滑溜溜的钻入被子。他很快跟进,一手轻搭我腰际,没有紧贴。我听着身后他隐约轻叹,一时间我觉着胸口又堵住了。
误会就是如此简单,我也误会他又要侵犯我。误会的那一瞬,我的情绪也坏到极点,若非不是他的敌手,若非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我也想一手甩他一嘴巴。
我知道自个在为他找托词,我心底始终存着傻乎乎的执着。我确实就是个死心眼,在领教过他的毒舌和粗暴后,依然对他有着一份温柔的情怀。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平生只此一回爱恋的男人。我有幸和不幸,见识了一个强大而有手腕,魅惑而祸害的男人的全部面貌。一个声音在心头轻轻唱:前欢算无己,奈何如今愁无计……
我按捺住百转千回的思绪起伏,不安宁而难以入眠。他搭在我腰上的手越来越热,我于不知觉中,习惯性的摸上了他的手背。那一触,我心中一颤。我缩了手,却被他飞快的抓住,而后再无动作。我心头的歌声仿佛止了。我终于哭出声来,为我自个的清醒,为我痛苦的爱恋,为我所受的耻辱函屈,放声大哭。
西日昌急忙抱紧我,我转过身去,揪着他的衣襟对着他的胸膛痛哭。他起初不知所措,然后不迭轻抚我的后背,这样的举动更令我悲痛到无以复加。暴虐和恶毒并不能使我软弱,加诸于我身的痛楚只令我更加清醒,但他温柔的抚慰和怜爱的神情,比残暴更折磨,比绝情更伤害。
我哭的昏天黑地,我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像要把自个的肺腑都哭出来,像要把过去十余年硬撑的坚强全都挥霍掉。我和世间所有寻常人一般,期望有一个温暖欢欣的家园,有疼爱自个的亲人,有志同道合的知己。和世间所有寻常女子一般,期盼有一位呵护自个夫君,而后开枝散叶。我并非生来就喜欢决绝偏激,我并非生来就追寻幽暗漆黑!
在我的哭声中,西日昌始终未置一词,只是不停的抚慰我。所以我哭完后,往他衣襟上一擦眼泪和鼻涕,就转回身,睡觉了。
妃子血 第四部分 卷十九;12
从早上开墅就一直刻意引我说话,他拨永日无言,他玩手印,他从背后抱住我,就是要我说话,听我说话。可我能说什么呢?我抽泣了几声,疲累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