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记得当年说过的话吧。
这些事,没法细想,一想,心里乱糟糟的。
萧战庭微微靠近了萧杏花,抬手揽住了她的胳膊,哑声道:“昨日我吩咐下去,已经请了东席,赶明儿便让几个孩子都开始识字,佩珩梦巧她们也要学。”
“嗯……”对儿女,他是上心的,凡事想必已经有了打算,她自认见识浅薄,听他的就是了。
“这次柴管家请的嬷嬷侍女,你觉得如何?”其实不用问就知道,那是柴大管家重金寻来的,都是再稳妥不过,只盼着能让她用得顺手,别凭空惹出什么气来。
“极好。”以前她伺候人,人都不要,现在轮到别人伺候她,真是再好没有了。
“这几日,我请了武师在家里,好生调教下千云和千尧两个,趁着年纪小,学点本事。”
“嗯,这个是应该的。”
“还有你。”
“我?”萧杏花不解。
“是,从明儿起,你有时间就过来书房。”
“做什么?”萧杏花一脸茫然。
“教你认字。”
“认字?”萧杏花大吃一惊。
“是。我来教你。”他缓慢而不容置疑地道。
“为什么?”萧杏花疑惑地看着萧战庭,有些羞窘,又有些期待,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吧,算了吧,我一把年纪了,人又笨,哪里能学会识字,还是不要了!”
萧战庭握着她的手,再次重复说:“你哪里笨了,一点不笨。如果我教不好你,那一定是我这个当老师的笨。”
萧杏花一时哑口无言。
识字,识字,她真得也能跟着学习识字吗?
萧战庭凝视着她,只觉得她眼泛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忐忑的期盼的。
看着她这个样子,他胸口便开始隐隐发闷。
关于萧杏花心里的秘密,他其实也是在后来的许多年,生离死别的许多年来,在一个个无眠的夜晚一点点地领悟到的。
第32章
他年轻的时候,并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她说她不喜欢,她说她没兴趣,她就以为是真的。可是后来,他就慢慢地领悟到了,其实也就是领悟了少许。真正彻底明白过来,是在他以为她已经在战乱之埋葬在万人坑里之后,在他苦战了几个日夜疲惫空虚地躺在营帐里的时候,在那种求而不得煎熬和苦闷之,他开始一点点地回忆过去的那个萧杏花,那个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的妻子,那个刻在自己心坎儿上的女人。
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慢慢浮现,在他脑海珍惜而缓慢地回味,回味得越多,他越能明白,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明白过,那个夜晚会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的女人的心思。
她虽然长在隗继山下,可是却和大转子村许多姑娘不一样。
她是三四岁被拐子拐卖了的,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她也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小姐,会跟着读书识字的姑娘,甚至身边是有人伺候的。后来虽然经历了许多苦难,最后这朵凤凰花飘落并扎根到了他的家里,可是她骨子里,却渴盼着读书识字,渴盼着能够过上更体面的日子。
可是小时候,母亲便是真心疼爱她,到底自己是男孩子,自然是什么好事都紧着自己。家里穷,能让自己夜晚跟着私塾的先生念一会书,那都很是紧巴了,更不要说再让萧杏花也跟着念书了。
所以念书这个事,萧杏花自然是没份。
当时的自己和母亲,甚至周围的邻里,也都理所当然地觉得,念书这种事,萧杏花自然本来就是没份儿。
就连萧杏花自己,也觉得念书这种事,肯定和她没什么干系。
所以她会在夜晚他认字的时候,捧着自己熬得菜粥跑过来,嘘寒问暖,却把眼神儿只往书上打转儿,也会暗地里恋慕着村头的彭玉。
在小时候,他也曾拉着她,教她写自己的名字,谁知道她却扭过头去说,姑娘家认什么字呢,左右没什么用。
她还说自己笨,学不会的。
他那个时候是真傻,她这么说,他就真信了。
后来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生死两茫茫,孤冷的夜晚一个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以前以为自己对他的杏花很好了,可是后来才知道,就是不够好,一点都不好。
这辈子,他欠她很多,以为永远没有还的机会。
现在好了,她还活着,他们的孩子也还活着。
他还有半辈子的时间慢慢地弥补她,弥补她从三四岁被拐之后就欠缺的一切。
“走。”他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出了这宽敞的大园子,重新回到了书房。
又拿来了笔墨纸砚,放到她面前。
“以后我慢慢教你。”他对她这么说。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脸上泛着红,半响才点了点头,仿佛勉为其难地说:“那就跟着你认几个字吧,要说起来,我现在也是侯门夫人了,要掌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不认识几个字,总归说不过去……”
听她这么说,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她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虚伪,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吃的,她会认真地告诉你她不喜欢,明明心底不知道多么渴盼着读书识字,偏要找个理由说是为了掌管家里。
不过他也没拆穿。
一边铺陈开宣纸,又亲自研磨好了墨汁,他让她坐在那里,手把手地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