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的目光从屈翠枫不见喜怒的脸庞上拂过,平静道:「不必问了,我就是凶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屈翠枫都完全怔住了。
坐在伍端右首,一名满身缟素的妇人闻言面色惨变,眼里不可抑制地迸发出刻骨铭心的仇恨,从座椅上愤然起身,翻腕拔出柄短刀,掠身扑向小蛋道:「小贼,杀人偿命,今日我就要为夫君报仇!」
正是杨挚遗孀,同为越秀派门下的容仪。
小蛋下意识往侧旁一闪,躲过容仪刺来的短刀。容仪一刀刺空并不罢休,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你有种就将我也杀了!」
短刀上下翻飞,寒光闪烁,招招不离小蛋要害。小蛋不愿与她动手,只一味闪躲,以容仪的修为要伤他也难。
伍端欺至容仪身侧,探手握住她执刀的手腕,沉声喝道:「仪儿,冷静些!」
容仪挣扎了两下,无法脱出伍端的铁手,不由呆了呆,丢下短刀掩面痛哭。关寒扬声道:「苏阁主,小蛋已经认罪,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这两天来他肚子里着实窝了一团邪火。无涯方丈、鬼锋、年旃等人接二连三地登门拜访,为小蛋开脱求情,好似越秀剑派颠倒黑白,有意在陷害这少年。如今听闻小蛋亲口承认自己杀害了杨挚,一口郁气方得稍舒。苏芷玉眸中的惊诧之色一闪而逝,淡雅若定道:「关长老,我能问几句么?」
关寒虽奇怪事已至此苏芷玉还有什么可问,却不便驳了她的面子,勉强点了点头。苏芷玉恬静的眼神徐徐落在小蛋身上,说道:「小蛋,你是如何杀害杨掌门的?」
小蛋低头道:「我用九雷动天引从杨掌门背后偷袭得手。」
鬼锋冷冷一笑道:「好啊,看来这次越秀之行鬼某是白跑了。你莫名其妙地把什么都认了,我还需要说什么?」
苏芷玉道:「那卫姑娘呢,她又是如何遇害的?」
小蛋一咬牙,回答道:「她目睹我杀害了杨掌门,我只好杀人灭口!」
苏芷玉好似松了口气,唇角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摇头道:「你为何要违心认罪?至少我敢肯定,卫姑娘的死与你无关,杀害杨掌门更是另有其人!」
小蛋一凛,霍然抬首望向苏芷玉。只听有人问道:「苏仙子,你何以肯定他并非真凶?」
苏芷玉道:「我曾亲往北海查证,早在一年前,小蛋已将九雷动天引作为信物托鬼锋先生转交于欧阳霓之手。眼下鬼锋先生就在厅中,可亲自出面作证。」
容仪听小蛋认罪,本以为杨挚的血仇终可昭雪,不料苏芷玉却仍欲为他翻案,禁不住又惊又怒,说道:「就算是这样,欧阳霓也有可能已将九雷动天引私下还给这小贼,他一样可以用来杀人!」
苏芷玉道:「杨夫人说得不错,但事发当晚小蛋并不在滴水石林,而是被万劫天君掳去他处,绝无分身作案的可能。」
容仪怒道:「万劫天君怎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滴水石林找这小贼?又岂能毫发无伤地将他放回?苏仙子,您身为天一阁主,可不能信口开河!」
猛听客座上有人叫道:「苏仙子岂会信口开河?我这里就有人证!」
说着话,商杰从后排起身,从旁边拽起一人道:「他是景河镇一家酒肆里的店小二,那晚曾亲眼看到小蛋兄弟与一个青衣少年闯入店内,秉烛对饮!」
原来他早得苏芷玉暗中叮嘱,抢先将这店小二接走,正是要留作今日之用。
年旃哈哈一笑,回头道:「小二,你看清楚了,那晚闯进酒肆喝酒的人是不是他?」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没错,正是这位公子!」
苏芷玉温言道:「小二哥,你可否再向大伙儿描述一下那青衣公子的样貌?」
店小二这些天,早将万劫天君的相貌打扮背得滚瓜烂熟,当即对答如流。
罗牛只听了一半,已重重一拍座椅扶手道:「不错,正是此人!」
他虽没说明「此人」是谁,但大家均已晓得非万劫天君莫属。
屈翠枫偷偷瞥了眼关寒,传音入密道:「关曾师叔祖,看来玉姨是铁了心要保小蛋,还特意找来个来路不明的店小二为他作证,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关寒面沉似水,问道:「小二,那晚的事情除了你还有谁见到了?」
店小二摇头道:「那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店里守夜,掌柜的他们都不清楚。」
关寒「哦」了声,转首道:「苏仙子,并非老夫不愿相信这位店小二的证词。只因事关重大,不宜仅凭一面之辞便断定小蛋无罪。」
话音未落,大厅里忽然响起一人森寒的嗓音道:「那你为何不问问我?」
罗牛腾地站起,虎目炯炯放光,寻视四周,沉声喝道:「万劫天君!」
众人尽皆一震,定力稍差些的年轻弟子已忍不住抬手拔剑,只是举目四顾又哪有这老魔的影子?而他的话音从四面八方传入品茗阁,更令人无法锁定藏身之处。
只听万劫天君嘿嘿一笑,说道:「凶案发生的那晚,我确实去找了小蛋,将他带到一座小镇上。话已说清,信不信由得你们!」
年旃纵声笑道:「万劫老儿,你何时转性,做起证人来了?」
万劫天君冷哼道:「他的死活与我何干?是罗羽杉求我出面作证的。」
秦柔听到爱女名字,激动问道:「羽杉呢,羽杉在哪里?」
万劫天君淡淡道:「她很好,罗夫人不必担心。」
屈翠枫见万劫天君这一出面,使得小蛋身上的嫌疑大减,正自又怕又怒,转念道:「我何不火烧浇油,先教他们血战一场?」
当即站起身,朗声说道:「万劫老魔,有种你就出来和屈某堂堂正正地斗上一场!」
他的话音刚落,立时感到两道锐利如锋的寒光射落在自己脸上,满是不屑与杀机,激得心头无端心寒胆颤,不由暗暗骇异。万劫天君徐徐收回目光,嘿然道:「山高水长,终有一日我会教你如愿!」
屈翠枫压力骤减,悄悄松了口气又有些懊悔地心道:「我何苦惹上这个老魔,从此留下无穷后患?」
猛听年旃一声大喝:「老子让你再躲!」
一束精光冲天而起,九宝冥轮华光迸绽,排云乘风扶摇直上,「轰」地在品茗阁顶上撞开一个硕大窟窿,飞了出去。
「砰!」
隐匿在屋顶上方的万劫天君挥袖一卷,将九宝冥轮往外拨出,身如鬼魅飘飞而起,哈哈笑道:「冥轮老祖名不虚传,后会有期!」
孰料背后陡地杀气大盛,一蓬排山倒海的罡风金光闪烁,气势雄浑,已掩袭而至。万劫天君「咦」了声,拧身运劲双掌拍出一卷蒙蒙血光。「轰——」
两股澎湃汹涌的气劲迎头激撞,血光冲散金芒,往来人呼啸涌去。来人一袭黑衣,神情冷峻,面对铺天盖地掩袭而至的掌力夷然无惧,手中一柄玄冰玉如意光芒暴涨,幻化起跌宕狂飙直冲霄汉,顷刻间将涌到的血光尽数绞碎,正是魔教教主风雪崖。
「铿!」
仙剑镝鸣,罗牛的身形竟不亚于年旃飞出的九宝冥轮,从破开的洞口,身剑合一疾掠而出,一式悟自天道星图的「周而复始」引得风云变色剑华蔽日,如一道滚雷横行天宇直轰万劫天君,口中喝道:「将羽杉还我!」
万劫天君在卧灵山曾与罗牛交过手,深知这中年男子的修为实已到了以拙御巧的大乘之境,殊不可掉以轻心,当下右手凌空一扬从掌心吐出一束殷红夺目的血色光剑,身形不退,反仗剑直切。
「哧——」
血剑破开沉金古剑浩荡无铸的光澜,如冰棱般迅速消融,身子已迫近至罗牛身前,「呼」地又是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罗牛被万劫天君无孔不入的诡异剑气搅得经脉激荡,胸口郁闷难当如有巨石压顶,急忙吐气扬声默运天道星图神功,施展出「生生不息」诀直撄其锋,一时掌风如洪将身影尽皆隐没。
「砰」地双掌交击,万劫天君借力飞转,往品茗阁的东面掠去,竟是不愿鏖战。罗牛身躯一晃,欲待纵剑追击,奈何体内真气鼓荡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水色倩影一闪,苏芷玉料敌机先抢占住万劫天君逃遁的路线,盈雪仙剑化作万顷碧波迎将上去,浅浅含笑道:「天君请留步!」
万劫天君眼见去路被阻,低声喝道:「让开!」
右手凝铸血晶盾璧,迎上剑锋。苏芷玉仙剑陡转,飘身让过血晶盾璧,反手一记「九星射月」已用出乃父苏真平生最得意的剑法绝学「沉月陨星十九式」,锋芒所向已笼罩住万劫天君的背心。
「啵啵啵啵——」
发出九记爆响,盈雪仙剑点在万劫天君的后背上绚光迸溅,剑气纵横,却只在他的青衣留下九个小孔,未伤毫发。
万劫天君一记闷哼,身形猛颤,转眼化作一蓬血雾,从苏芷玉身侧飞卷而过。无涯方丈接踵赶至,声若洪钟,高颂道:「阿弥陀佛——」
万劫天君幻化的血雾竟被他佛门狮子吼的禅功震得一颤,去势不由稍稍一滞。年旃手舞九宝冥轮从后轰在翻腾呼啸的血雾之上,「嘿」的一声,身躯高高抛飞,半条胳膊几近麻木。那血雾一凝,重新变回万劫天君,纵掌劈开无涯方丈的碧玉禅杖,夺路而去。风雪崖和罗牛缓过气来,玄冰玉如意、沉金古剑双管齐下,分从左右猛攻而上。万劫天君竟不招架,任由这两件盖世神兵结结实实地击中要害。罗牛手起剑落顿觉不妥,那边风雪崖已怒哼道:「不好,中计了!」
「轰——」
万劫天君的身躯应声爆裂成一团血气,在风中四下流散。
数十丈外,但听他扬声长笑,身影凭空再现道:「我答应羽杉不与你们计较,说到做到!下回若再遇上,便没这么好说话了——」
在不绝的笑声中,身影御剑而起往越秀后山飞去,已是追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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