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她依稀的能看见几条疤痕,有粗有细,盘踞而上,只不过她只掀了一点,看见的也少,想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这样的伤疤。
沉鱼何时见过这般的阵仗。
她自个儿身上那几道小小的刮痕,处理起来已经叫她棘手了,看着碍眼的很,好不容易,此番才是消了一些。
只看着这么一点儿的伤疤,就能够想到,当初在受这些伤的时候,究竟是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
脑海里响起裴婳说的那些话来。
“黑黑的,很黑很黑的屋子里,噼里啪啦东西都碎了,碎了好多好多,声音响的吓人......后来,大哥出来,衣裳都破了,浑身的血......全部都是红色,一直在往下流。”
裴婳说这些的时候,将身子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能明显看出,人在里头微微的颤抖着。
“嫂嫂,你说,大哥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要心里得多绝望才行呢,一定很疼啊,反正婳儿是不敢的,所以说,大哥他真的很可怜,但是婳儿想,有大嫂在大哥身边的话,他就不会那样的......”
裴婳年纪小,心思单纯,平常待在国公府,甚至是连府门都不出的,可是有些事情,却能够比旁人看得要更通彻。
比如她知道,裴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因为心里太难受,也正是因为难受,才会控制不住,把自己弄成那个让人可怕的样子。
沉鱼特地问了裴婳,她看到那些是什么时候。
裴婳记不太清,但根据她的描述,大概就是半年前。
是她嫁入国公府刚不久的那段时间。
沉鱼当时心底狠狠一颤,刹那间的失神,想着原来他为了克服心底的那些障碍,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受过那么多的苦。
可是表面上的裴笙,永远是那副最云淡风轻,与世事无关的模样。
是怎么才能够忍住的呢?
“这......现在还疼吗?”那些伤疤难看的跟一条条盘踞的蚯蚓似的,沉鱼看着害怕,指尖颤了颤,没敢摸上去。
其实也不止是因为害怕。
同时间,她下意识就觉得,那些伤疤是还裂着痕迹血肉模糊的,怕她只要一触碰,会加重她的伤势。
裴笙只当她是无意的,问的是指手臂上的那道,便不动声色的将衣裳下摆往下拉了拉。
“早就结痂了,没感觉。”裴笙话音落下,目光往下扫,却看见沉鱼眸子里有明显的泪花闪过,当时他一愣,想着方才还在问她话呢,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
所以话题是怎么被她成功带偏的?
“你还没回答――”
裴笙话说到一半,就被沉鱼打断了。
“裴世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举动真的很过分,你娶我回来,却只是当个物什摆在一边,如今一年过去了,你想起还有我这么个玩意儿来,就又想着拿回来玩一玩......”
她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眼角含泪,晶莹剔透,更让人觉得楚楚可怜,不忍于心。
实际上那眼泪,倒不是沉鱼觉得委屈,纯粹是因为看见裴笙身上的伤疤,给吓到的。
裴笙有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她理解,也可以接受,可是那些,并不能成为她必须荡然接受的理由。
虽然上一世那孤独的三年和这一世无关,可是归根到底,都是她所经历过的。
心底存了那么一股怨气,就不是他裴笙简简单单说那么一句话,就能全部掀过去的。
他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听她说这段话,似乎是在回想思考着什么,当时张了张口,一个字音吐出,显然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可是随即却是又闭上嘴巴。
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事,他承认。
正因为承认,才更无力。
裴笙把头埋下,正好落在她颈窝的位置,稍稍一口气,满满的香气,都是她的味道。
“叶沉鱼,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沉沉的,像一块闷砖砸在地上,震的沉鱼心里都晃了两下,而在那股子的沉闷,又带了些令人惊颤的寒意。
那一下子她所有的硬气就都没了。
嫁来国公府也有这么些日子,对于裴笙的性格,她多少也可以说是了解的。
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生气,什么时候会高兴,总之一切都来的很突然,让人无法捉摸。
方才听他说妥协,那让叶沉鱼觉得,已经是很大的一个迹了。
“我叶家无权无势,叶沉鱼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捏在手里可待宰的羔羊,哪日世子您有丁点儿不悦,那不到头来,我也招架不住。”
以往还是一口一个夫君唤着,今日到跟前,全然变成了裴世子。
沉鱼是在认真同他说的。
裴笙没有说话。
但是沉鱼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散着热气,吹在她颈窝处,因着全都闷在一处,灼热的烧着,让人痒痒的难受。
“那反正我不同意的话......你也不能碰我......”沉鱼说这话,其实就是代表她已经不气了。
但是说完,她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裴笙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