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怎么了,孩子不见了?”
顾老太听闻,扭头见了陈胜利,笑了笑:“也没啥事,就是卫东不见了,人家美娟说了,丢个孩子不算啥!这孩子也是咱生产大队的一份子啊,你说是不是?”
丢个孩子不算啥?
陈胜利一听这话,顿时拉下那张大队长的官威脸,不敢苟同地道:“美娟,这话可不能乱说,孩子虽然小,可是以后长大了也是建设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咋能说丢了没啥呢?”
刘美娟可以对着自己男人对着自家拖油瓶对着自己婆婆骂骂咧咧,可是对上生产大队长陈胜利,却只有赔笑脸的份儿了,她连忙说道:“是是是,是我的不是,队长,你进屋坐,来,我给你倒点水喝,吃了没?”
陈胜利更加无语了,没好气地说:“孩子都丢了,得赶紧去找啊,吃什么吃,喝什么喝!”
要说起来陈胜利平时也不是个爱摆官威的人,可是现在听着刘美娟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所以也不由得语气差了起来。
“利民,赶紧去张罗几个社员,组织大家伙到处找找,怎么也得先把孩子找到。”
孙利民是大北子庄生产大队的会计,今天正和陈胜利一起算今年生产大队买种子的事,谁知道正好碰到陈秀兰过去,也就随着一起赶过来了。
孙利民听了,赶紧答应,忙出去叫人,转眼间十几个社员都过来了,其自然也包括顾家的几个儿郎。
陈胜利让大家分头在生产大队前后开始找,大家三两个结伙,提着柴油灯笼,前前后后地到处找,找了一圈,大家伙一碰头,发现都没找到。
这下子陈胜利急了,挽着袖子开始指挥:“把咱们大队的社员全都叫过来,睡下的也都叫下,怎么也得把孩子找到,不行咱们只能进山找了。”
这个时候知青们也被惊动了,童昭率领着一群小知青,手里那拿着几个手电筒,也帮着一起来找。
陈胜利一见,眼前亮了,手电筒这玩意儿好啊,比他们手里的汽油灯笼强多了,照出来老长一溜儿的光,可以照老远,而且不怕风吹,也不容易熄灭。
“童昭,你们有手电筒,这个好,咱们分成几个大方向,一部分得进山里去找,你看挑几个有手电筒的,跟着咱们一起进山,行不?”
“胜利哥,没问题,孩子丢了,咱怎么也得尽力找!我去说下,我们有手电筒的,统统跟着进山。”
“好,就喜欢你这个劲儿!”
一时童昭和知青们说了下,女的留下,男的拿着手电筒统统跟着进山,一切听从陈大生产队长派遣,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山。
这山脚下有一片坟地,晚上时候偶尔会有荧绿色鬼火跳跃,生产大队里的人害怕,有的都不敢出来的,现在人多势众的,就连那跳跃着的鬼火竟然都觉得没啥了。
“咱们伟大的领袖说力量的来源就是人民群众,果然是有道理,咱们今天一定要发挥人民群众的力量,团结起来,不怕困难,一定要找到咱们的小社员萧卫东同学!”
“说得好,一定要找到!”
雄壮的口号在山里响起,惊得刚睡着的夜鸟都飞走了。
就在陈胜利把一伙人分头行头,打算更往山里走时,就听到有人惊呼:“大队长,这里有人,这里有人!”
陈胜利听得眼前一亮,赶紧跑过去。
这山里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差点被绊倒,等到走到跟前,才发现这是一个山沟子。这山沟子呢,就是说山里的山石泥土因为常年雨水或者其他缘故,在山里头形成了一个深沟沟。
知青手里的手电筒照到了山沟沟里,白亮的光束射在沟底,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满脸脏污,仰起脸来用那茫然的眼神望过来。
他应该是没见过手电筒的,不知道是什么可以发出这么亮的光束,照得他根本看不清楚,以至于他抿紧了嘴唇,绷起了瘦弱的小身子。
陈胜利唯恐吓坏了孩子,连忙出声:“卫东,别怕,我是你胜利叔,我们手里拿着的这是手电筒,你别怕,我们现在就拉你起来。”
说着间,手电筒换了个方向,照向萧卫东身旁。
童昭见了,自告奋勇地道;“这山沟太险了,单靠他自己爬上来可能不行,咱们手里也没带着绳子。这样吧,我跳下去,把他举上来,然后你们再把我拽上来就行了。”
陈胜利本来想自己跳下去的,看童昭挺积极,也就应了。
“好,童昭,一切小心!”
童昭其实是有心表现的。
他今天才得到消息,他父母竟然又被人从贫困落后的山区召回了首都,听说是有个领导病了,需要父亲来看病。虽然说父亲的医术这样可以派上了大用场,可是童昭心里依然不踏实。
从几年前的写报告写检查,到几个月前被调查,接着就是被判定无罪释放,自请下方偏远地区,最后又被召回去,童昭眼皮开始跳。
首都的风云变幻无常,他还太年轻,才十八岁,看不清楚眼前局势,但是他明白,低头做人,高调做事,他没法在首都帮着父母做什么,只能在这里低头努力地为人民服务,争取好好表现。
一跳下那山沟里,泥土的腥味伴随着腐朽的积叶味道传来,让童昭差点吐出来,他缓了缓神,抱起了那瘦弱的小家伙。
“别怕,叔叔是来抱你上去的,来,我举着你的腿,你自己使劲往上爬,知道吗?”
“嗯……”
萧卫东是实在太难受了,又饿坏了,他就来到了这山里,是盼着能偷偷摘个野果子吃,或者摸个蝉蛹来,可是谁知道,野果子没摘到,竟然一脚踩到了山沟沟里爬不出去了。
他又冷又饿又疼,纵然是个坚强的男孩子,可终究只有六岁而已。
他不知道以后他的人生会怎么样,他也看不到未来这个世界会如何宽广,他所看到的只是这大北子庄生产大队,所接触到的只有那懦弱没有主见的奶奶,和那骂骂咧咧各种挑剔数落的后妈。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指望了,就是这样了。
绝望的滋味在这个六岁小男孩的心弥漫,他盯着那些腐朽落叶上爬着的一个臭虫,甚至开始觉得,就连一个臭虫都比他活得更为自在!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束光亮射过来,射得他眼睛睁不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亮的光束,比家里的煤油灯还要亮,他恍惚甚至觉得,这是不是阎王爷来接他了?
谁知道紧接着,他就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抱住,一个热情友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感动地想仰起脸看他,却被他抱着举过头顶。
他连忙用手扒着山沟的边缘往上爬,爬了两三下,碎石和土疙瘩哗啦啦往下掉,大队长陈胜利也伸出手够到了他的手,直接把他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