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朱二刚刚被太阳晒到有些发昏的头脑方才一下子清醒了下来。
跟着老咸鱼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固然不假,但要不是冲了一次沧州行宫,和不少纺工棉农都打了个照面,还劝了大皇子“迷途知返”和许澄决裂狗咬狗,他也不会得到仗义的名声。
而没有那次绝地大冒险,那些棉农顶多敬他是朱将军的弟弟,张博士的未来二舅哥,不会真敬重他。而如今他虽说不时还要把朱廷芳和张寿拉出来给自己撑腰,但至少别人不会像在京城那样把他当成纯粹无足轻重的纨绔子弟。
就这几天顶着酷烈的太阳出去,不嫌热地四处奔走,他图什么?不就是图人家真心实意地感激他,相信他?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相信他朱二郎是个仗义有担待的人,这是他在京城从来都没体会过的感觉。如果说原本他留在沧州很勉强,那现在他真不想走了!
因此,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朱二就平复了心情,虎着脸瞪了老咸鱼一眼道:“就你个老家伙花样多!有什么话直说……别杵在这说,边走边说!”
见朱二终于服软了,老咸鱼顿时笑容更盛。他素来是滚刀肉似的性子,哪里在乎什么重话或呵斥,一路跟着朱二入内时,他就小声说道:“张博士找人向我要辣椒呢,还要那小而尖的,我后来特意问过,他就是要味道辛辣的,可辣椒这玩意藏海下院种得真不多……”
“因为那玩意从前藏海就不知道怎么拿来做菜。我就寻思着,就算张博士喜欢这一口,大小姐也喜欢,也不至于要十斤八斤晒干的那么多吧?”
朱二顿时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妹妹和妹夫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也是你一个凡人能才出来的?”连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老咸鱼赶紧咳嗽了两声:“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求个情。我真的从那边把所有晒干的存货都搜刮来了。别说十斤八斤,就连五斤都没有。毕竟藏海那家伙不喜欢这一口……”
他这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觉得眼前视线有异,再抬头一看,他就只见阿六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此时正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们……不,应该只是他一个!
纵使老咸鱼见多识广,可一看到阿六还是本能犯怵。上一次他还能感觉到阿六靠近,可这一次,大概是他和朱二说话时太入神,竟是没注意到人来,也不知道刚刚那话人到底听去了多少。此时此刻,他正想要赶紧解释一下,可阿六却对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少爷正在见客。”
见客?
这下子,就连朱二也诧异了。如果是张琛,那自然算不上客,而且如今张寿把种棉、纺和织三者分开,交给了他和张琛,还有那个蒋大少,而剩下的事张寿好像不管,全都丢给他大哥朱廷芳了,那这会儿还会见什么客人?
最重要的是,有资格被阿六称作是客人的人,似乎不多?
朱二一下子好奇心发作,连忙涎着脸上前对阿六问道:“六哥……六爷!到底是什么客人这么要紧,还要出动你来拦着我和老咸鱼?我们俩也不是外人吧?”
老咸鱼见刚刚还极其嫌弃自己的朱二,此时此刻却连咱们两个字都说了出来,他心下哂然,但脸上却堆笑道:“如果是张博士在见客,我们当然应该在外头等着。二公子也就是好奇里头是谁,没有打探的意思,毕竟县衙这地方人多嘴杂,六哥你不说别人也会说……”
他这话要是用来套别人的话,那自然是奇效,然而,阿六看他一眼,却淡淡地说:“如果来人并未通报姓名,你也能打听到是谁?”
见老咸鱼顿时哑然,他就直接伸出手道:“辣椒呢?”
本来还指望朱二帮忙说情,然后见了张寿再说几句好话,就能把这一茬蒙混过去,然而此时碰到最难说话的阿六,老咸鱼登时暗自叫苦不迭,但还是赔笑解下身上包袱双手奉上。他本以为阿六掂掂分量,然后会为难两句,谁想人接过之后,竟然又问了一句。
“种子有吗?”
老咸鱼先是一愣,随即喜形于色地说:“有,还有不少!”
“有不少就好。”一贯不怎么爱多说话的阿六歪着头想了一想,随即指着朱二说,“少爷刚刚提了一句,说是棉田里可以间作套种辣椒和土豆,也可以套种花生。”
朱二也尝过辣椒,深觉这味道之奇特,而至于间作套种这是什么意思,他就不太明白了。此刻听到阿六这么说,他赶紧解释道:“六哥,我问过那些棉农,平日他们种棉花之后,有些人生怕地力用尽,所以大多会休息半年,让土地休养生息……”
没等朱二把话说完,阿六就摇了摇头:“少爷说,间作套种,是一块地两种作物配合,同时播种的意思,不但不会竭尽地力,还能肥地。比如玉米土豆一块种,也可以长得更好。”
“反正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先用几块地试一试。但辣椒一定得尽早种下去!”
看着不明所以的朱二,阿六特意强调道:“那个卖米粉的徐八在米粉中加了辣椒,在运河码头上生意很好,加价十文也有很多人买。辣椒到处都能种,要能卖好价钱农人也得利。少爷写了一份辣椒育苗移栽之类的要旨,你们两个不是同舟共济过吗?正好来个二人转。”话说张寿提过一嘴的二人转,是这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