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白府的马车络绎不绝。静姝坐在马车里, 想着沈镜今晨走时对她的万般嘱咐。
白府府宴沈镜本是要与她同去,结果军营里突然生了意外, 静姝不想耽误他的事,就坚持自己去了。沈镜本来不同意, 静姝又劝说他好几遍,还同他保证自己乖乖待着,保证不会闯出什么祸事, 沈镜这才让她过来。
她总觉得沈镜好像发现了什么。
静姝没想过把柳怀易的事告诉沈镜, 他教导自己要通世故却又不得算计人心。这次她要做的事也是触及到了沈镜的底线, 她现在还没想好回去要怎样面对沈镜。
静姝对柳怀易的性子再清楚不过, 刚愎自用, 狂妄自大是他最大的弱点。静姝有把握让柳怀易不成事还适得其反,她不傻,不会为了柳怀易再把自己搭进去。
进了白府, 静姝到女宾席坐下。她是宁国公府的表小姐, 身份不等同于一般的贵女,是以白府中的小姐们都来亲自招待她。这在静姝的预料之中,她所做的, 就是要让其中一个不通人事的姑娘带她去找白引。
对静姝最热情的就是白家的四小姐白月儿。白月儿尚未出阁,年岁比静姝要小, 最是活泼好动,静姝本不爱说话,白月儿也不知为什么偏喜欢她,拉着她就不放手。
正厅世家贵女三三两两在一起说话, 宾客尽欢,主家白府的两个贵女在一起接待,屋中一派祥和。
“沈姐姐,我带你去我家四处走走吧,坐在这里怪无趣的。”白月儿拉住她的手道。
静姝看了眼四周,并未有人注意到她们,她应了声好。
走时静姝正看到陆荷玉刚来了女宾席,想必这个时候柳怀易应该也来了。她深知柳怀易的为人,断定他会在此时出手。
静姝握住白月儿的手,眸子微动,跟她离了前厅。
白府没有宁国公府的宅子大,白月儿拉着静姝的手四处乱晃。静姝暗地观察着白府的回廊布置。
大顺朝世家宅子都有共性,男女院分隔而建,大多女主后宅,男主东室,依竹林而建,以示君子之风。
静姝怕惊动沈镜,来时并没打探过白府的宅子,但她心里能猜得七七.八八。白家自古书香世家,大理寺卿白鹤重视礼教规矩,宅子建时也少不了要依照旧制。
白月儿带着她走得漫无目的,看似是白月儿牵着她,实则一直都是静姝引导白月儿向东走。
白家三子白引体弱多病,不能远走,常年断不了药。白鹤最是宠爱三子,给白引的院子必是向阳最好的,而他也不会出现在府宴上,不能远走,这个时间不是在屋内就是在院子周围。
越往东走,伺候的仆从就越来越少,直至一个都看不到。
“沈姐姐,前面再走就是三哥哥的院子了,我们走吧。”白月儿提起白引,脸上有点犹豫和害怕。
静姝道“离府宴还要一段时间,前面有一片竹林,不如我们去那坐坐。”
白月儿看看竹林又看看静姝,“好吧,可是沈姐姐你不要发出声音,我们悄悄地进去,悄悄地出来。”
静姝听说过白引因幼时体弱而生性偏执的事,但她没想到连自己的嫡亲妹妹也会怕他。静姝自己本来也不会和人打交道,这次鼓着勇气前来全都是因为前世柳怀易在她心里留的影子,她不能再一味地逃避了。
两人刚到竹林还没坐到石凳上,就听到一阵虚弱又阴鸷的声音,“谁?”
白月儿吓得立即站起身,“沈姐姐,三哥哥发现我们了,我们快跑吧!”
静姝心里也紧张,她袖中的手攥紧,安抚白月儿紧张的情绪,“没事的,别怕。”
她刚说完这话,突然想到以前自己害怕时沈镜也是这样对她轻声地安抚。
静姝缓下心绪,只见远处走来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身穿墨色对襟,腰坠白玉,发束玉冠,脸白如纸。
静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白月儿攥得生疼,“三…三哥哥。”
白引的眼很冷,即便面对自己的妹妹也没什么好脸色,“滚!”他猛地喉出声,又像是触及到痛处,弯腰不停地咳嗽。
“是是…”白月儿真的很怕他,连应了好几声,想拉着静姝就要跑。
“等等。”静姝握住白月儿的手,心里给自己打气,咽了咽唾,眸子半眨看他,“白三公子,我有事找你。”
静姝停住话,先弯腰安抚白月儿,这件事不能把这个懂事的小姑娘牵扯进来。她摸了摸白月儿的头,温声,“时候不早,你先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姐姐就出来找你。”
白月儿很乖,知道这些事她不该参与,看了眼三哥哥阴沉的脸,点头去了外面。
白引上下打量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柔弱姑娘,心里一瞬了然,“是你故意让她带你来的?”
静姝干脆地承认,“正是,不过我是为了三公子好。”
白引挑眉看她。
“有人要杀你。”静姝平静地道。
半晌后,白引甚至都没再问她一句话,立即开口,“杀我?谁想杀便杀,我一条烂命,早就活够了。”
“三公子…”静姝再次道。
“够了!”白引打断她,“还不离开,休怪我不客气。”
白引眼中犹如刀刃,逼得人不敢直视。静姝被他一喝,差点吓得后退一步。
她既然来这就没想过走,静姝知道即使白引话是这么说但奈何不了她,他语气虽狠,但那双眼睛很像林晟芮,远离尘世的干净,对泥潭的厌恶。
静姝心里有了底,“我偶然间得到消息,有人想要在今日加害于你。”
静姝前世在宁国公府的时候偶然间听沈念臻提过白引,白鹤最宠爱的儿子,少年英才却不知为何一夕之间病得将要断气,自此意志消沉,阴鸷成性。
若没有那场大病,白引现今许和林晟芮相差无几,一样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俊杰。
白引很少出府,第一次见到像她这样死缠烂打的女人,不禁冷笑,“害我又如何?一条烂命,不要也罢!”
静姝道“你心有才华抱负,若是年纪轻轻就离世岂不可惜?你整日这样消沉下去,终日游走,不肯见人,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白引,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而活下去,你还可以做更多的事,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让那些加害你的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静姝自重生后事事依附于沈镜,很少表露出最真实的情绪,那些对前世被积压许久的恨被她掩藏在心底。她不想被仇恨蒙蔽双眼,但又活一次也不代表那些人可以再来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