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没那么好了,就淡出了朝堂上的事物,元衡已满十三,许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谢云栖乐的清闲。
怪的是,宋陵这家伙老实了不少,竟真老老实实当了两年的医官,也不想着改革的事儿了。倒是时常来这国师府上走一遭,给自己诊诊脉灌灌药,一副怕他早死的样子。
一晃,便是三年。
小徒弟已养到十五六岁。
第10章 潼关之战
平章十四年,春夏交替时,东都迎来了数十年一遇的旱涝。四堤溃泄,皇城地处高位还可免于一难,可周遭已经江河纵横了。
百姓们纷纷请旨,希望国师作法熄了龙王的怨气。私下里不少人说,就是因为国师造孽多,龙王才震怒发难。
近两年谢云栖权势不再如往日,过去积的怨恨也都一并迸发了来。民怨四起不说,许多官场中人也暗搓搓地想直接拖垮他,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可小皇帝就像是看不到似的不置一语。
有时上朝时抨击得恨了,措辞激烈,隐隐感觉皇帝那目光还似弯刀一般要剐了自己。
群臣疑惑。
不当如此,皇帝也该是和国师不大对付的才是。虽说表面功夫做得好,可自古幼主和擅权重臣哪个到最后不都是鱼死网破。
秉着这层相信,许多矛盾的源头更是直直指向谢云栖。民间甚至起了诛国师,正天道的请愿。
今日上完朝,元衡又以便服溜出宫探望国师,一进门便先把寒气四溢的披风解了,一边用手烤着温暖的炉火一边说:朕迟早杀了这般庸臣!
谢云栖一听就知道是诋毁自己折子上得太勤了,宽慰道:言官之权,不可打压。陛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等过几年臣告老还乡了,这也就消停了。
元衡手一顿,面色更难看了。
语气滞涩地喃喃:告老还乡?
长久的一段沉默后,背对着谢云栖的身子半分未挪,却似有些僵冷,静默然道:我同您一起退位罢。
?谢云栖本是有些小困,一下就被惊醒七八分。
这熊孩子说啥呢。
慢慢地坐起身来,又听到元衡说:当初就该选第一条路的。这皇帝我也根本不想当的。是我害得您被口诛笔伐,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他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可世间人,看不清。
阿衡,这些虚名为师都不在意的。人选过的路也是不可轻易更改的,这样的话你别说了。
元衡抿着嘴,烈焰印在他漆黑的瞳仁里。
您说世间需要良善的君主,可世间却不对您善过半分。您说百姓需要宽仁的陛下,可这百姓容不下您半寸。
眼底的火光,却又似凝成了冰霜。
如此,倒不如弃了这天下人。
阿衡!谢云栖眉头皱起。
元衡好似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怔了一下,收回正在烤火的手,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经勾出一片温顺的笑容,说:阿衡开玩笑的。阿衡只是在心疼师尊,才说了几句不知轻重的话,师尊原谅我吧。
谢云栖松了口气,又懒懒地躺了回去:此等玩笑不能随便开。
以后阿衡不说了。师尊原谅我了吗?
嗯。
元衡讨了个乖,便将烤得暖暖的手握住谢云栖向来冰冷的手揉搓着,眼底这才漫上真正的笑意:那师尊别走了吧。再陪陪阿衡,陪我一辈子可好。
倒也不必。
元衡挤了上来,塌上本就只容一人的宽度,谢云栖便往后退了退背抵着冰冷的墙。元衡便顺势将掌心贴在谢云栖腰背往前一搂,道:别靠墙,凉着呢。
谢云栖每到这个十分便困得很,嗯
师尊午膳想用些什么,还是素粥即可吗?
嗯。
谢云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含含糊糊说:你决定便是。
元衡贴着他的头发,闻着他身上清冽如梅的香气,眼神渐渐幽深。可声音却甚是乖巧,还带着几分委屈:那师尊不走,好不好
嗯
虽知道是他困极了的呓语,可元衡还是十分开心地靠在师尊旁边,心满意足极了。
.
谢云栖从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自己,反正他也不会长久地呆在这个世界。
可元衡不这么想。
他偏要天下人都知道,国师是最好的。
所有人都必须信服他,敬畏他,像过往一样将他奉若神明。
颇有想法的小徒弟在宫城外搭好了祭祀台。掐了个布阵的好日子牵着师尊的手踏上祭台,在他耳边说:师尊,别怕。
元衡手抵着他的腰后,那是原本灵根所在,存着仙元的地方。
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内海。
师尊,结印布阵吧。
凭借着脑中自带的知识,谢云栖有些心虚地在手下结印,意外地在手心结出一个闪瞎眼的灵气团子,滋滋冒气。
嗯?这是那个只能烧出一点鬼火吓唬人的谢云栖能搞出的动静吗?!
饶是心如止水的谢云栖也不由得一惊,回头道:阿衡
师尊,不要分神。元衡的嗓音意外地温柔。
将结印拍在地上,谢云栖长袖一挥,开始布阵,天空中闷雷声势骇人,仿佛响彻半个大燕疆土。戗风顿起吹过师徒二人衣袂,一玄一素的两道身影,在祭台上稳稳伫立,如仙人临世。
皇城内百姓纷纷跪拜。
谢云栖借着丹田四海处,源源不断涌入的灵力,将阵凌空举起,往黑压压的天空处升高。一道闪电劈开黑暗,落在阵心,至此,天降九道惊雷,百里之内震耳欲聋。
徒儿竟是个平平无奇的修仙小天才。
甚是牛逼。
谢云栖进而将阵举高,如蛛丝连结的灵阵直入云霄,片刻里像是吸走了所有的雷电。厚厚的云层里破开一束金光,撒向地面。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乌云渐渐散开。
百姓们哪儿见过这阵仗,当场就腿软得起不来,只能磕着头作揖参拜。纷纷喊着龙王息怒天神息怒。
天晴了。
日光明媚,给尽湿的东都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元衡扬起了嘴角,这才松开一直抵在师尊后腰上的手,绕到前面:师
仿佛有一束日光,撒进了谢云栖的眼里。他一身玄衣风中猎猎,原该妖冶的眼眸,如今像是春日里满开的桃花一样灼灼。
眼下泪痣更如桃花上残存的露珠一样,动人心魄。
他沉溺在这一片烂漫花色,蓦然像是被什么惊动,眼光一转看向远处的高楼。
顺其眼光而去,千机塔顶,两道身影伫立。
元离淡漠地说道,元衡,像是长大了些。
已经快要十六了。
霞光似锦,元衡牵着谢云栖上高台,灵力从手心渡了些去往他丹田,让他不必这样累。
谢云栖只觉得,他养的小崽子,终于出息了。
可国师身体底子不大好,纵然灵力加持,他还是有些困了。元衡便背着他一步飞到了塔顶。
元衡将竹椅收拾好,铺上墨色皮毛,让师尊躺上。
元衡,今日这阵,你可以自己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