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等,弟弟不会把这三个小家伙塞了一路吧?鸡多能拉啊!木小文你不是有洁癖吗?哥哥我出点汗就接受不了,小鸡拉便便就无所谓吗?也太双标了吧!
木小文骄傲地对目瞪口呆的哥哥说:这是阿花的崽崽!
一边说他还小心翼翼地将三只小东西从衣服里掏出来放在地上,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兄长看。
木白定睛一看,顿时有些无语。这褐毛,这眼线,这爪子,分明是大号的鹌鹑
木白回想了下阿花被送到昆明的时间,再看看面前的小毛啾,觉得怎么看都对不上,话说为什么弟弟就带了三只幼崽来?
它们的妈妈呢?
木文小嘴一扁:它们的妈妈也变成星星了,阿兄,文儿想帮它们找爸爸,好不好呀?
我觉得可能不太好。木白嘴角抽了一下。
找爸爸,那不就是送阿花那边吗?姑且不说这三只好像不是孔雀,哪怕真的是孔雀幼崽估计阿花也不会管。
雉科大部分的禽类都是大男子主义盛行,孔雀也不例外。
一般情况下孔雀都是一夫多妻制,虽然是群居动物,但雄性一般不承担育雏的责任,照顾孩子完全是母亲的工作,如果把三只小孔雀送过去,没准阿花还会觉得这是来抢夺它地位的潜在敌人。
到时候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惨剧,弟弟脆弱的小心脏会不会受到重创?
这姑且不论,阿花现在可是被留在了昆明的中军大帐内,虽然傅友德给这位养子留了几个兵士负责传讯,但昆明距离芒布路并不算近,若有紧急军情也罢,送三只毛啾过去算怎么回事?这公器私用的影响未免也有些太糟糕了。
那把阿花接过来呢?木白认真思考了下这个可能性。
昆明的气候四季如春,草木丰荣昆虫也多,比起地处山区寒暑分明的芒布路,那儿才是孔雀最喜爱的生活环境。
最关键的是昆明还有野生的孔雀族群。有族群意味着什么?有老婆啊。
在他们离开之前,重新长好羽毛的阿花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找老婆生蛋蛋了,你说这时候把阿花带回来当奶爸,这对阿花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木白有些犹豫该怎么和弟弟解释这个问题,而因为他的长久沉默,木文的圆眼睛里已经沁出了两泡泪花。
小孩儿特别乖巧,尽管遭到了兄长无声的拒绝他也不大喊大叫,只是扁着嘴低着头,泪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落,这样子看起来更可怜了。
木白心软成了一片,但又实在为难,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自家先生。
原本和朋友把臂相谈的王老先生注意到弟子这儿的情况,脚下一转,愣是拉着朋友转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
被突然转了半圈的老人家一呆,王子充,你做甚?
哎呀,这是你这个没有可爱小徒弟的老头不能理解的烦恼了。王老先生哈哈一笑,左右一看,愣是没发现周遭哪儿有适合说话的地方,干脆拉着人上了牛车。
至于扑簌簌落泪的小小徒弟?嗨呀,那不是还有他哥哥在吗。
牛车上有个简陋的小舱室,里面备了些茶水果盘,似乎为了让人坐得舒服,还铺了柔软的被褥。
八月的滇北日照强烈,但若是避开日光,就会清晰感觉到山峦吹下的风也带着丝丝凉意,相当惬意。
宋濂呼了口气,他年纪大了,方才坐在大太阳下头晒了会,加上蓦然间见着友人情绪起伏有些大,如今还真是有些晕乎。
缓了缓之后,宋濂拍了下屁股下头的软垫,见老友动作熟稔地从小箱子里摸出了几个鲜花饼放在桌案上,顿时气乐了,王子充,你这老小子过得倒是不错,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也没好到哪儿去,丢了半条命。王老先生有些唏嘘,他从边上的一个小火炉上拿来了一壶热水,顶着老伙伴诧异的目光往里头丢了一小把茶叶,又放在炉子上加热片刻后给宋濂倒了杯茶:尝尝吧,本地人的喝法。
宋濂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入喉滑润却苦涩。
这是当然的,以往有人用煮茶法的时候都要往里面撒点降苦味的东西,而方才这老王可是只丢了茶叶,没放别的佐料。
茶水咽下,齿缝间却渐渐透出了一抹甜来,他不由一愣。
有意思吧?王袆笑了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初初也不习惯,但后来也吃出了几分意趣。这茶就和这块土地一样,初尝一口,是苦的,苦劲过去了,就越来越甜。
要让王袆说,云南这还真不是个好地方,山高坡陡,土壤贫瘠,日头极大,偏偏温度不高,欺骗性十足。老头他刚到这儿一个没注意在阳光下头睡着了,愣是给晒到脱皮。蛇鼠虫蚁比起北方多了不知几倍,个大且带毒。葱郁的山林中潜伏着各色猛兽,民众不识教化,俗鄙闻者颇多。
但这又是个好地方,这儿有谷地,有地热,有连绵的草场,有天然的气候优势所培育出的植物宝库,有富饶而多彩的本地文化。这儿的人未得教化,却天然而质朴,感恩而知足。
王袆便是因此在死局之中活下来的。
洪武初年,在将北元势力赶入大漠后,云南变成了朱元璋眼中最闪亮的一颗钉子,那闪闪发亮的模样根本无法让人忽略。
但彼时全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群雄逐鹿也好北驱蒙古也罢,都将这块土地的资源压榨殆尽。
朱元璋是穷苦人出生,他也最清楚战争对于普通平民意味着什么,因此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打破如今的平静,因此他在洪武四年紧急召回出使吐蕃的王袆,令其领使节团出使云南,说服当时的梁王投降大明。
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要说服一人背离自己的宗主国,要么靠诱,要么靠势。
梁王不管怎么说都是居于群山之外,有山峦瘴气庇佑,外攻不易,守成却不难。
何况梁王若是做北元的梁王,他就是一地土皇帝,若是投了大明,别的不说,云南是肯定不会让他继续待下去的,又要防备他和北元接触,他的命运要么就是囿于应天府天子眼皮下,要么就是发配西北和沙子为伴。
无论如何,大明都给不出能够让梁王心动的价码。
那靠势呢?
大明建国不过四年,北有北元,东有倭寇,谁都清楚大明的皇帝不可能在此时和云南开战。
既然无诱无势,王袆要如何说服梁王在此时投靠?没人认为他能完成这个任务,所有人都觉得王袆此行是去送死。
明、元之间已是仇深似海,可没有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
王袆则不,他带着踌躇满志与满腹经纶,怀着着必死之心走了五个月,于洪武五年六月抵达了昆明。见到梁王的第一时间,他便侃侃而谈,将如今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满朝文武均相顾骇然,生出投明之心,然彼时梁王心存侥幸,只是安排王袆住在使馆内,使出了万能的拖字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