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好周怀柔的去路之后,江行舟便带着陆云娆去忠勇侯府拜访,也算是给江和豫践行。
安王叛乱叛得大张旗鼓,勾结胡人将自己形容为正统之师,宣扬要南下清剿“叛军”。
他这番言论要是放在之前说不定还有一点煽动力,但现在江行舟已经上位一年,朝中局势差不多都已经稳定下来。他闹这么一出,无疑就是将自己的脑袋顶在前面被胡人利用。真要是打起仗来,出事的第一个是他,占取便宜的绝对是看着为他撑势的胡人。
朝中武将自然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铆足劲想要争取带兵的权利。朝堂上争论不休的时候,很久没有上朝的忠勇侯突然上朝,主动请缨上战场。忠勇侯在武将当中很有威慑力,再加上他和新皇的那层关系,原本还想要争取一下的武将全都歇了心思,反而恭维起忠勇侯的英勇善战来。
江行舟冷着脸,忍着没有发怒,周身的低气压让不少大臣都低下头去,原本吵闹的朝堂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在一众低着头的武将当中,江和豫身形越发挺拔。他抬着头,没有丝毫回避,直接和他的眼神对上,“臣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是在一年之内不降服叛军,臣提头来见。”
在诸位臣子面前,江行舟被他这一举动打的措手不及。他一个人坐在高位之上,遥遥地和这个将他抚养成人的男人对视,最后咬着牙说:“朕允了。”
江和豫准备十月出发,依旧不会留在江家过年。见到他和陆云娆一起过来,他眼角的笑纹都深了几分,连着说了几声好。
“厨房采买早就和人定了鲫鱼,今天早上刚送过来,正新鲜,到时候你们尝尝看。”江和豫带着他们去了书房,难得起了兴致找出一副棋子出来,要找陆云娆下棋。
陆云娆真的十分惶恐,天知道这东西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不好意思自己不大会,暗戳戳地拽了拽江行舟的衣袖,示意他来打个圆场。
“我不爱和他下棋,自从他八岁那年请了先生教过之后,我就没赢过一次,一直输也没什么意思。”江和豫已经将棋盘摆上,自己坐在黑子的那一方。
长辈这样说了之后,陆云娆也不好拒绝。她听着忠勇侯总输的样子,猜想他的棋艺应该不是特别好,她应该不会输得特别难堪,便点点头,“您不嫌弃我就成。”
她的棋艺不好,落子也慢吞吞的,江行舟看了一会之后,便说出去办点事。
江行舟是去找老夫人,将江以询以前和废太子勾结以及和周怀柔私通的证据全都放在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如同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颤抖着手接过文书,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最后颓然地将证据合上,“是他走错了路。”
“我准备将他派去谷仓,同乡野农夫一起耕种,这辈子无召不得入京。至于周怀柔肚子里的孩子,等生下来之后我便会让人将他送来忠勇侯府,由您亲自教养。”江行舟说。
“没有转圜的余地?”老夫人偏过头,眼睛有些浑浊。
江行舟沉默了一会,接着说:“这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
老夫人双眼黯淡下去,可最后什么也没说,沉沉应了声:“好。”
——
在书房内。
没了熟悉的人在身边,她多少有点不自在,落子没有了一开始的章法。可江和豫始终没有生气,以半目棋的差距输给她。
她倒不会真的以为是自己进步了,落子的过程中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棋艺远在自己之上,差不多放了一池塘的水才勉强让她赢了。
江和豫丝毫没有觉得放水有什么不对,反而是从身后的置物架上,拿出一个盛放着锦囊的盒子。他将锦囊直接递给陆云娆,“既然你赢了的话,这个就当做是你的礼物吧。”
陆云娆原本就有点心虚,更加不会接受。
推拒了两次之后,江和豫强硬地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之前没有给过你见面礼,你就当是我补上的。”
她不好再推辞下去,只好接过。锦囊不大,里面应该装着玉佩之类的东西,她想着不会贵重到哪里去,就收了起来没有再想着这件事。
他们是留在忠勇侯府用饭,但是老夫人没有露面。老夫人不来,周氏就算是想过来和江行舟拉拉关系也不好意思出来,更不用说江以询了。
不过就算不喜欢的人都不在场,这顿饭的气氛也依旧沉闷。两个男人也不知怎么回事,都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喝酒。
江行舟的酒量喝趴五六个酒鬼都没问题,这次却喝到烂醉如泥。她看着他醉醺醺随时要晕倒过去的样子逐渐焦虑起来,可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不对也不敢拦着。
最后一杯酒见底,江和豫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江行舟双手扶着一个空了的酒瓶,头颅深深垂下,没什么动静。陆云娆疑心他昏了过去,扶着他的肩膀想要小声地叫醒他。
江行舟却突然抬起头。
他喝了很多很多酒,脸上都是通红的,但是目光依旧很冷,甚至有点冷漠。他问江和豫,“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养了我?”
江和豫愣住,表情错愕,显然也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但他最后没有选择回答,而是笑着同他说:“你喝醉了?”
所以在说什么胡话呢,江行舟也宁愿自己说的是胡话。
他重新问了一遍,“不能留下来吗?”
江和豫这次回答了,“不能,这是江家的使命,也是我对你娘做出的承诺。”
“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大军出发的那天,你也不必过来。”这是江和豫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桌上的饭菜都不冒热气,等彻底变凉之后,陆云娆才小声问身边已经静坐了很久的男人,“要不要回去?”
他双肩不自然地下垂,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狼狈。醉酒之后他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沙哑,他最后说:“好,我们回去。”
江行舟酒品很好,喝醉了之后也不会大哭大闹,回去之后就是安静地坐在背光的椅子上一个人发呆。陆云娆知道他心情不好,将准备好的醒酒汤送给他喝下时,原本是准备离开给他留下一个独处的空间。
男人却突然开口说:“陪我坐一会吧,我不想一个。”
他抬着头看她,丁点儿都的瞧不见往日的高冷和沉稳,反倒是像一个要饴糖的孩子。
陆云娆心软成了一片,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很是温柔,“是心里难受吗?”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沉闷地说:“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不过也是……”他眼尾泛着红色,声音放得很轻,“谁能接受一个仇人的儿子呢。”
江和豫和温梵是青梅竹马,感情十分好,等温梵及笄之后两个人就成亲,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但是很快江家遭逢巨变,江和豫不得不上战场接过父兄手里的任务。但是边关苦寒,且时长伴随着战争,江和豫没有办法带自己夫人前去。两个人不得不分开,温梵便一个人留在京城。
温氏在江和豫离京之后,就时常去寺庙烧香礼佛,没想到在寺庙被同样出来礼佛的先皇看见。先皇好色,对温氏一见钟情,逼迫她同自己在一起,江行舟便是那罪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