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手掌却轻轻颤抖,?捧着粥汤送到唇边,好半天,终究喝了一大口。便算冷川从前修为,?也远远未及辟谷不食的地步,?更不必提如今修为损了大半。
他不想死,?至于为何不死,并非觉得活着有何乐趣,?而是人天性就是求活。
他也暗暗骂自己没骨气,此刻患得患失,?竟有几分担切,毕竟沈乔有段日子没来瞧自己了。旁人私底下议论,?皆说沈乔看到他便心累。沈掌门那么好一个人,倒让这无耻儿子丢尽颜面。
念及于此,冷川心中生恨,可到底滋生了一抹惶恐,?几许不安。
若沈乔弃之,自己又何去何从?
他大口将粥水喝完,却没擦擦唇角。
这些日子,他不修边幅,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周身有着几分酸臭味儿。
从高处落下,冷川第一反应自然是抗拒。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沉淀,他渐渐意识到,曾经种种风光,再也回不去了。接受了如此处境,他反倒更加绝望。
“昭儿从小,不也是在碧霞派长大,也不至于委屈了你。”
伴随熟悉的嗓音,沈乔也踏入了院中。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亲生儿子,再不堪,也是现实。
冷川也不觉咬牙,有几分恼意:“他如今去了凝月宗,自然再不会回来这处。哼,你当初若肯帮我,让他回碧月派,你亲儿子何至于会落在这个地步。”
沈乔皱眉,呵斥:“此等不堪言语,不要再提。”
冷川面色一变,自然不觉有许多酸话要讲。
沈乔却长袖一抽,使得冷川起身:“跟我出去。”
冷川自然面色大变,很是不乐意。
曾经天之骄子,如今落到这般地步,旁人瞧不上也还罢了,偏生碧霞宗这些小门派弟子也嚼舌根。
只不过冷川如今修为大损,也绝不是沈乔对手。
一路上,碧霞宗弟子纷纷侧目,拿眼来瞧。沈乔跟前,他们纵然不好多说些什么,却也是眼底透出了惊奇。
冷川忽而生出羞惭,平日里一个人宅于院中,也还罢了,也习惯不修边幅。如今被旁人窥见,他最要面子一个人,哪里经受得了。
沈乔扫了他一眼,冷川看自己面色颇有怨恨。不过,因而如此,显得冷川尚自有几分的自尊心。也显得他,终究还是有救的吧。
河水滔滔,因为秋日里的寒气,已然生出了几分冰凉潮润。
沈乔内劲一收,冷川顿时也是摔在了岸边,双手染满了泥。
他心中充满了怨恨和郁燥,然而水面却已然映衬出他如今的面容。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甚是狼狈憔悴。乍然一见,冷川自己也觉得很是陌生,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以前,他鲜衣怒马,自然很爱惜自己的仪容。可如今的他,哪里还似从前的俊美少年?
蓦然,一柄小刀飞来,扎在地上泥土之上。
却将冷川唬得一跳,亲妈不会气得要宰了他吧?
人死了抛尸河中,处理起来也很是方便——
冷川再怎么作妖,这货可没想到死,如今一脸惊慌扭身,呐呐言语:“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乔瞧出他心中所想,为之气结,冷冷道:“把胡子去,整理下仪容,如今像什么样子。”
她如今也想通透了,对于冷川,实在不必和颜悦色,不然镇不住这个儿子。
冷川也不觉有些呐呐无语,认命拿起刀,一点点的刮了胡子,又用手指头理顺了头发。他有些愤愤然,以前在凝月宗,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打理服侍。凝月宗是这个小世界第一大宗门,便是服侍他的侍女,也是出身不错的美貌女子。
不过自己被逐出凝月宗时,彩蝶和香鸾也不过是站在一旁瞧着,连问一句都没有。这般想着,他下手不知轻重,不觉在自个儿的面颊之上,轻轻的擦了一道口子,渗透出几颗血珠。
冷川也胡乱用手指擦擦,心里暗忿,沈乔这个亲妈待他也不过如此。眼见他刮伤了脸,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一样。
换做是容莺,宗主夫人是个温柔之极的人,早就双眸蓄满了心疼,好好看自己的伤了。
他不得不承认,沈乔和他所想不一样。自己做沈乔儿子,已然是委屈之极了,可是偏生沈乔待他却并不如何的客气。
待稍作打理,冷川忽而觉得稍稍清爽了些。他又捧起河水,洗了把脸。
冷水拂过了脸颊,添了几分清凉爽利之气,而冷川如今模样,终究也是稍稍能看。他本来就是个英俊少年,如今消耗半年光阴,又被人废去大半修为,自然不免有些憔悴。不过,到底也还是有些底子在的。
冷川神气不好看,好在英俊容貌尚存几分少年气,不至于显得油腻。
最开始冷川大吵大闹,无非是抗拒自己的处境,完全不能接受。
不过一通发泄之后,历经半年光阴,他终究不能自欺欺人。没奈何,他自我认知到底调整过来,知道自己终究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假货。
沈乔让他自己除须,似乎因为这么点仪式感,让冷川彻底认命,坠入现实。
脸当然是很重要的,沈乔看着亲儿子如今这张洗干净的英俊面容,也感觉增加那么点儿真实的母爱,自行忽略冷川蔫了吧唧的神采。
说到底,慈圣母庙中,沈乔虽愿意以命以偿,可更多的是责任。
沈乔要强、负责任,觉得当娘的应该照拂教导孩子。对于冷川其人,她其实颇为绝望,内心深处隐隐有一切已经完蛋的绝望,否则也不会命都不要。
如今那妖神的许诺,顿时增加了沈乔的信心,觉得一切一定会有如神助。如今冷川这张还算入目的脸,更让沈乔得到几分鼓舞。
也因为如此,沈乔也不免受此夸赞儿子几句:“如此整齐样子,那才像样。”